第三章 戰爭謠言

“我們並未跟你們開戰,”韋蘭亥·福·阿拉代親王一面撫著自己的黃色胡須,一面對威廉二世和他的朝臣們這樣解釋道,“其實,寒沙根本沒有跟任何國家開戰。”

威廉開始緩緩地從一默數到七,這是他父親教給他的一個小竅門。

身為一國之君,不應回答得太快,無論何時何地都應該沉著鎮定。

他父親給過他很多建議,只不過後來威廉發現其中大部分都摘自一本幾百年前的首相特·埃斯裏所編撰的書——他所輔佐的國家甚至已經都不存在了。

他在樸素的函丹白芩木椅上換了個坐姿,環顧了一下自己所在的偏殿。稱其為“偏”殿,是因為不像加冕禮與禦前會議時用的正殿那般有富麗堂皇的裝飾。但就大小來看,卻毫不遜色,上有極高的數級穹頂,下有恢宏寬廣的殷紅大理石地面,就連肥胖、傲慢的蠢豬阿拉代站在上面也顯得渺小可憐。這點很重要。

阿拉代的護衛就站在他身後,雖穿了盔甲卻沒帶兵器,身上都套著黑紅相間的俗氣披風。十名禦前護衛怎麽看都比他的那四個護衛順眼多了。威廉的右手邊站著王國護法馬伽·赫斯匹羅,身穿陰沉沉的黑色罩衣,頭戴一頂矩形帽。他的左手邊,本該站著首相的位置上站著親王羅伯特,身上裹了一件黃綠相間的絢麗羽衣。另外,這殿裏就只剩穿暗褐披風的男爵費爾·德·萊芮,還有他的年輕養子尼爾·梅柯文。

……七。

現在他可以平心靜氣地講話了,這遠比當場爆發好得多。“難道不是寒沙船上的寒沙軍掃蕩了悲嘆群島上的四座城鎮?就我看來戰爭似乎已經逼近了啊。”

“戰爭?”阿拉代說,“你怎麽可以把鄙國與鹽標在悲嘆群島上的小小沖突叫做戰爭?我相信你知道鹽標與我寒沙可是常年以來的盟國。他們聲稱需要鄙國的幫助,於是我們則盡己所能;鄙國的船與軍隊都在他們的掌握之下。實際上,悲嘆群島才是挑釁者。而且,我大膽地說一句,陛下,悲嘆群島並不屬於你們克洛史尼帝國的版圖啊。”

威廉單手托腮,手肘擱在王座扶手之上,上下打量著面前這位寒沙使者。阿拉代有一張紅潤的胖臉,身子也頗為肥碩,穿著講究一絲不苟,燕子花紋的黑海豹皮緊身衣,珠光寶氣的紅色羊皮高筒靴——實在不像純正的寒沙男人。對這種視覺的欺騙,威廉有過慘痛的經驗。其實這人跟黑鴉一般狡黠。

“悲嘆群島處於我們的保護之下,”威廉說,“就跟鹽標在你們的控制之下一樣的道理。你有什麽證據說是悲嘆群島的朵內王挑起了爭端?”

阿拉代笑道:“陛下,這源於一次漁場的沖突。豐饒的西部沙洲,根據條約該屬中立水域。但去年,從鹽標駛去的十艘沒有任何武裝的漁船,被悲嘆群島的武裝船打入颶流之中。還有三艘在鹽標的海域內被擊沉。是誰撕毀了條約協定?如果讓鄙國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盟國遭受悲嘆群島海軍的欺淩,寒沙算哪一門子保護國?是海軍呐,我得強調一句,是萊芮與克洛史尼提供裝備與補給的海軍呐!”

“我問的是證據,不是什麽水手的故事,”威廉被激怒,他忘記了數一到七,“有什麽那些鹽標船沉了的證據?即便是真的,怎麽你們就能一口咬定是悲嘆群島把它們弄沉的?”

阿拉代不停地撥弄著他的胡子,並不急著答話。他的嘴唇在動嗎?他難道也在數數?那本該死的書!

“你放心,證據我們保證提交,”大使終於開口道,“我們還有大量的目擊證人。不過,最有價值的證據就是陛下您已經往悲嘆群島派駐了兩倍的戰艦。”

“你們更派駐了兩倍多的戰艦前往鹽標。”

“噢,對,但貴國似乎搶先一步,”阿拉代回答道,“那是不是說明陛下您早就察知了悲嘆群島與鹽標的沖突?我想請問在你采取行動前,你又是怎樣察知沖突原委的呢?”

威廉努力裝作無動於衷。他秘密地派了船趁夜間趕往,並隱匿在港口之內。寒沙怎麽會知曉?

“你在說什麽?”他質問道,“你是說我們弄沉了你的漁船?”

“噢不,陛下。我只是說您很清楚悲嘆群島是罪有應得。悲嘆群島就像你自己的孩子,當他們誤入歧途時,你總會想方設法保護他們。”阿拉代的眼神變得冷酷,“雖然可能錯上加錯,但您也要為他們的失誤辯解。正如這次沖突,可能因為連累到克洛史尼軍隊裏的某位騎士、戰士,或者某位船長,您又挺身而出了。”

“你這算恐嚇?”

“只是個簡單的聲明而已。如果你與鹽標開戰,那就意味著想侵犯寒沙。這對誰都沒有好處。”

費爾·德·萊芮騎士先前一直默默地坐著,此時突然一躍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