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國王

“讓我先自我介紹一下,”大個子寒沙人對尼爾說,“我叫艾弗沃夫·福·加斯滕馬卡,是阿拉雷克·威希姆爵士的扈從。你剛才侮辱了他。”

“我是尼爾·梅柯文,費爾·德·萊芮爵士的扈從。我答應過他不跟你們刀兵相見。”

“多麽冠冕堂皇啊。不過沒關系,不動刀兵也成,我只要赤手空拳就能把你的脖子扭斷。”

尼爾深吸了口氣,放松了一下全身的肌肉。

艾弗沃夫像只牡牛似的沖過來,快極了。不過尼爾更快,只見他側身一避,反手一拳打斷了大個子的鼻梁。這個寒沙人抓撓著空氣搖搖晃晃地退了幾步。尼爾走近,猛地用手肘一撞,撞碎了對方的肋骨,再一拳不太光彩地打中了大個子的腋窩。艾弗沃夫這時已經不能呼吸,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剩下的兩人一擁而上。從眼角的余光中,尼爾看到有什麽東西拐著彎兒朝自己飛來。他閃身避開,並踢了一腳。那是對方一人握在手中的木劍,他蹲下身子去撿,卻被尼爾搶先一步。尼爾把木劍舞動得呼呼有聲,一甩手,傷了另一個來襲者的脛骨。此人像被戳傷的馬匹一樣尖叫起來。

待尼爾重新站穩時,被奪了木劍的人已經連滾帶爬地逃走了。艾弗沃夫伏在地上喘著粗氣,傷了脛骨的人也嗷嗷叫個不停。尼爾輕巧地倚在木劍上,問:“我們的事了結了?”

“了結了。”能開口的那人答道。

“那麽晚安,兩位,”尼爾說,“希望能在受勛的時候再見,如果我們都能拿到紅玫瑰的話。”

他扔了木劍,理了理頭發。高處,朦朧月色中的城堡清晰可見。

王宮!明天他將看到王宮!

克洛史尼國王威廉二世緊抓著高處的石制窗扉,忽地感覺自己變得輕飄飄的,似乎一陣風就能輕易地把自己帶走。頭皮上有針刺般的微痛,而後,似乎有某種可怖的東西在他眼中爆裂開來,其亮度幾乎可以跟太陽爭輝。這使得他站立不穩。

死神在呼喚我的名字,他不由自主地想,我死了嗎?

他的一位伯父就是這樣死去的,一秒鐘前還站著說話,跟平常無異,但一轉眼就倒在地上變涼了。

“怎麽啦,親愛的王兄?”羅伯特穿過房間問道。這就是羅伯特,他就好似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般,總是對別人的弱點情有獨鐘。

威廉合上下巴,做了一次深呼吸。他沒事,心臟仍然在跳動——事實上還很有力。外面的天空也依然明朗。穿過尖尖的塔頂屋頂,他能看見狀似綠色絲帶的“袖套”,還有遙遠處的勃恩翠。風便是從那裏吹過來的,也就是西方,風中有一絲可口的鹹味。

他沒有死,不會在這樣一個日子裏死的。他不可以死。

“威廉?”

他從窗口收回視線:“等會兒,弟弟。一會兒就行。你在外面等我吧,在白鴿大廳裏面。”

“我要被自己的親哥哥攆出他的房間?”

“你聽見我的話了,羅伯特!”

羅伯特的額頭皺起了一道深紋:“遵命。但不要讓我等太久,威廉。”

門關上後,威廉好歹在他的座椅上坐了下來。剛才羅伯特在時,他還擔心自己的膝蓋能不能支撐住。

到底怎麽了?

他就這樣坐了一會兒,深深地呼吸著,輕輕用手指撫弄那些橡木扶手裏鑲嵌的象牙花紋。而後,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到水盆前,扒了些涼水在臉上。鏡子裏,水淋淋的面孔也同樣回瞪著他自己。他整潔優美的胡須和卷曲赤褐的頭發只有一點點灰白,但他的雙眼卻腫得厲害,皮膚也呈土灰色,額上的皺紋更是深如裂縫。我什麽時候這麽老了?他問自己。他才不過四十五歲,他見過比自己年長二十歲卻看上去更年輕的人。

用一條舊亞麻巾擦幹臉上的水後,他搖了一次鈴。隔了一會兒,他的男仆——六十來歲,微胖,禿頭——出現在他的房間,他穿著黑色長襪和紅黃相間的緊身衣。“請問有什麽吩咐?”

“約翰,給我弟弟端杯葡萄酒去,你知道他的口味。另外叫帕斐進來給我穿衣。”

“是,陛下。陛下——”

“什麽?”

“您沒事吧?”

約翰的聲音顯得真誠又擔憂。他服侍威廉已經三十年,也是威廉在整個王國裏可以信任的為數不多的幾人之一。

“坦白地說,約翰,我沒什麽,只不過有點兒……我不知道那是什麽。是某種恐怖,白日的噩夢。即便是在戰鬥中,我也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更糟糕的是,讓羅伯特給瞧見了。我現在得去跟他談談。然後去上朝。我有時候想——”他停下來,搖了搖頭。

“對不起,陛下。我能為您做點什麽嗎?”

“恐怕很難,約翰。不管怎樣,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