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重返伊斯冷(第3/5頁)

可她不想讓阿特沃死去,於是她嘆息一聲,放開了他。他大口喘息著,軟癱下去,又奮力起身,眼裏洋溢著震驚和恐懼。

“我和你想象的不一樣。”她說著,松開了握著他胳膊的那只手。

“是啊,”他無力地擠出這句話,雙眼仍舊瞪得滾圓。“不一樣了。”

“我知道艦隊就要來了。你知道怎麽打仗。我們能合作嗎?”

阿特沃盯著她看了很久,然後點點頭。

“很好,”她說,“我們討論一下吧,不過要快。半個鐘頭之內,我就得前往伊斯冷了。”

半個鐘頭之後,安妮來到羅伯特的小艇邊,突然感到一陣驚詫。就像從兒時做過的那種夢裏——高空墜落的夢——猛然驚醒一般。那些夢之所以令人惶恐,都是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身在夢中。

現在她就有這種感覺。她清楚地記得和阿特沃的對峙,還有之後的談話,可這段記憶顯得虛虛實實,又像她身周的景象、氣味和聲響那樣驟然浮現,帶著極度惱人的感覺。撲面而來的湖水帶著碘鐵的氣息,金色的液滴穿透了雲層,墜落下來。她注意到阿特沃眼角的細紋,而她的雙腳輕柔地踩過發黃的野草,繼之以皮革摩擦石頭的輕響。

還有伊斯冷。在伊斯冷城高處,白色的塔樓在陽光中熠熠生輝,在破碎雲彩的陰影下又顯得蒼白可怕,長條形的旗幟在風中擺動,就像天空中的龍尾。右方遠處,兩座較矮的山峰,湯姆·喀斯特與湯姆·窩石在綠意盎然的山麓之上戴著淺黃褐色的冠冕。她既振奮不已,又不知所措。

她根本不怕阿特沃,可現在那種恐懼又回來了。

她到底在做什麽?

她真想跑回堂兄身邊,任由他照看,把他渴望的責任和權力都交給他。可就算這樣,也無法讓她就此安心。而且此時此刻,恐懼是讓她能夠繼續的動力。她看到了萊芮艦隊的到來,就像她告訴阿特沃的那樣。她也見過只有女人能看見的秘道。

可她也見過些別的東西:她噩夢裏的那個可怕女人,就蹲伏在死者之城的冰冷巖石之下。

她和奧絲姹剛發現那座陵墓的時候,她才八歲,和同齡的女孩一樣,她們想象那是維吉尼亞·戴爾的墳墓,盡管無人知曉天降女王的落葬之處。她們在鉛箔上胡亂寫下禱文和詛咒,塞進石棺的縫隙裏,而且她們相信大部分請願都會成真。

現在看來,她們想得沒錯。安妮曾請求讓鄧莫哥的羅德裏克愛上她,他便無比瘋狂地身陷愛河。她曾請求讓姐姐法絲緹婭變成好人,她就變了——至少對尼爾·梅柯文很好,如果艾黎宛姑媽的說法可信的話。

她們只是弄錯了陵墓裏那個人的身份,那個回應她們的禱告的人。

她從幻想中醒來,意識到羅伯特正斜倚著堤壩的護墻,看著她。

“噢,我親愛的侄女,”他說,“你準備好回家了嗎?”

他說話的方式顯得有些古怪,她不禁猜測,這一切或許全在他的計算之內。

“希望我能看到母親安好。”她回答。

“她待在狼皮塔裏,”羅伯特示好地說。他朝著唯一的男性同伴點點頭,那是個雙肩寬大,五官分明,留著和羅伯特同樣整潔的髭須和胡子的矮個子。“這位是我信賴的朋友克雷蒙·馬提尼爵士。他帶著我的鑰匙和信物。”

“我是你謙卑的仆從。”那人道。

“如果她受到傷害,克雷蒙爵士,”尼爾說,“我向你保證,你就會更了解我了。”

“我是個守諾的人,”克雷蒙爵士說,“可我也很高興進一步認識您,尼爾爵士,如你所願。”

“夥計們,”羅伯特說,“友善一點兒。”他握住安妮的手,而她太過震驚,居然讓他得逞。他把那只手擡到唇邊時,她不得不壓抑住嘔吐的沖動。

“祝你一路順風,”他說,“一天之內,我們就會再見,是嗎?”

“是的。”安妮回答。

“然後探討我們的未來。”

“然後探討未來。”

片刻後,她帶著手下和坐騎坐上一艘運河駁船,開始穿越水面,駛向伊斯冷。她打心眼裏覺得那兒就像是個她從來沒去過的地方。

等安妮抵達船塢,騎上坐騎之後,那種印象更加深了。

伊斯冷堡建造於高山之上,被三道環狀城墻圍在中央。最外部的圍墻,堡壘墻,是規模最驚人的,足有十二王國碼高,還有八座時刻警醒的塔樓。城墻之外,在第一道城門和碼頭間地勢較低的寬闊區域上,有一座這些年來逐漸崛起的城鎮:碼頭鎮。林林總總的旅店、妓院、倉庫、酒館——漂泊四方的船員想要的一切都在這裏,無論他到來時城門是開啟抑或關閉。它通常是個繁忙吵鬧的地方,在常人看來太過危險,以至於安妮少數幾次見到這個鎮子,都是在她違逆父母的意願,匿名溜出城堡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