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巴戈山中(第2/5頁)

“真讓人心潮澎湃。”宜韓咕噥道。

午後時分,他們抵達了積雪線,很快,潮濕泥濘的小徑便凍得硬如巖石。

在衡內的建議下,他們在克洛塞姆找了個裁縫,買下了四件“羊皮氈衣”,那是當地的一種羊皮襯裏絮棉氈布大衣。主教曾給過他們一筆資金,而他們把余額的半數以上都用來購買這些羊皮氈衣了,在斯蒂芬看來,這價格實在高得離譜。

但當他們步入低空處的雲團,發現它們只是寒冷的霧氣之時,他的想法便完全改變了。馬匹頻繁失足,無法騎乘,行走也愈加困難,這既是由於道路變得更陡,也是因為空氣逐漸稀薄之故。

斯蒂芬在書上讀到過山頂的空氣不利健康這個說法。在仙兔山脈的最高峰——名為薩賽斯·艾格·薩內姆——據說那裏的空氣根本無法呼吸。直到剛才之前,他還質疑這些記錄的真實性,可剛來到巴戈山上不算太高的這個區域,他就開始相信了。

天色轉暗時,他們在路上撞見了一個正趕著羊群返回的牧羊人。斯蒂芬用盡可能流利的北阿爾曼語向他問好。那牧人——實際上是個約莫十三歲的少年,有渡鴉般的烏發和淡藍的眼睛——笑了笑,用某種近似的語言作答,只是發音極其古怪,斯蒂芬費了好一番工夫才弄明白。

“欠邊兒有個峽谷,有戴姆斯台德,”男孩告訴他們,“一裏格遠。及得去那塊的錄墊。俺爹的弟弟安斯吉夫會儂個地兒給你們住的。”他快活地補充道。

“謝嘍,”斯蒂芬估計在這兒表示感謝應該這麽說,“請問——你聽說過一座叫‘伊斯裏弗·凡德夫’的山嗎?”

男孩撓了一會兒腦袋。

“斯裏凡迪山?”終於,他開口問道。

“也許吧,”斯蒂芬小心翼翼地說,“它在更靠東北邊的地方。”

“噢,遠著呢,”男孩回答,“它還有個命子——呃,叫奈特·吉莫烏——及不得啦。幹嗎不問俺爹的弟弟?他講阿爾曼話比我好。”

“他叫安斯吉夫?”

“對,就在灰樣兒錄墊。我命叫凡。別往及說你們見過我。”

“多謝嘍,凡。”斯蒂芬說。

男孩笑了笑,揮揮手,繼續前進,消失在霧氣中,但羊群的鈴聲仍在他們耳邊回響許久。

“你們這說的都是啥?”男孩走遠後,宜韓粗聲道,“剛開始我還能聽明白你說啥,可等你學那孩子說話以後,我就光聽著你們胡言亂語了。”

“真的?”斯蒂芬回想著剛才的狀況。他只是在根據男孩的話推測這些那個版本的阿爾曼語的發音而已。

“從你跟他問好,再問他在哪兒能找到過夜的地方開始,我就一個字都聽不懂了。”

“噢,他說的是,在前方高處的峽谷裏有個叫戴姆斯泰德的鎮子。我們可以去找一間名叫‘灰樣兒’的旅店——黑羊——他叔叔安斯吉夫會把房間租給我們。而且他聽說過那座山,還說它有個別名,可他記不起來了。他建議我們可以去問他叔叔。”

“是不是從這兒開始,所有人說話都這樣嘰裏呱啦的,讓人聽不明白?”

“不,”斯蒂芬說,“可能更糟。”

他們的日子確實更難熬了,只是並非斯蒂芬預言的那個方面。在越過積雪線後不久,道路開始略微向下蜿蜒,正當斯蒂芬回顧自己對山脈所在地的推測時,宜韓的悶聲叫喊把他的注意力拉回了腳下,又將一陣沖擊送入他的心肺。

他凝視宜韓所指的方向,起先對自己看到的東西完全摸不著頭腦。那是棵樹,是他走了這麽遠之後看到的第一棵樹,因而顯得格外顯眼。他不知道樹的品種,它沒有葉子,樹枝在山風的吹打下顯得粗糙彎曲。可卻有一大群鳥兒棲息在樹枝上。

鳥兒,還有正在爬樹的人……

不,不是爬樹。是懸吊。八具烏青面孔的死屍用粗繩懸掛在枝頭。他們的雙眼都已不見,可想而知,是被對著斯蒂芬和他的同伴聒喋不休的那些烏鴉吃掉了。

“Ansuz af se friz ya s’ uvil!”宜韓咒罵道。

斯蒂芬的目光掃視這條羊腸小道的周圍。他看不到人,也聽不到人聲,但這並不奇怪,他的聽力還沒全部恢復呢。

“繼續盯著,”他說,“無論這事是誰幹的,都肯定在附近。”

“嗯。”宜韓說。

斯蒂芬靠近那些屍體,仔細打量。

五個是男人,三個是女人,年齡各不相同。年紀最小的是個不超過十六歲的女孩,最老的那個男人大概有六十了。他們全身赤裸,看起來都是被勒死的,而且身上都有別的傷口:背上的皮膚被剝開,深可見骨,還有燒傷和擦傷。

“又是獻祭?”西姆斯修士猜測道。

“跟我以前在巡禮路看過的不一樣,”斯蒂芬說,“那些人被開膛破肚,釘在環繞聖墮的柱子上。我沒看到附近有聖墮的影子,那些人看起來也只是被拷打之後吊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