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門徒書

盡管每一頁都用鉛箔制成,可斯蒂芬的動作卻異常小心,仿佛在照料一個早產的瘦小嬰兒。

“有人清理過它。”他評論道。

“對。你認出這些字母了沒?”

斯蒂芬點點頭。“我只在維吉尼亞的幾塊墓碑上見過。非常非常古老的墓碑。”

“太對了,”主教道,“這是古維吉尼亞文字。”

“其中一些是,”斯蒂芬小心翼翼地說,“但不全是。這個字母,還有那個——都來源於卡瓦魯人改良後的斯尤達文字。”他輕叩一個中央有圓點的正方形。“而這是個非常古老的維特裏安字母變體,讀音是‘斯’或‘特’,比如‘斯奧姆’或者,呃,‘德留特’。”

“也就是說,它是古代文字的大雜燴嘍。”

“沒錯,”斯蒂芬點點頭,“它是……”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只覺鮮血沖上了頭頂,心臟就像行軍的鼓點那樣怦然作響。

“斯蒂芬修士,你還好吧?”宜韓問道,眼神裏帶著關切。

“這是從哪弄來的?”斯蒂芬虛弱地發問。

“事實上,是偷來的,”主教說,“它是在凱斯堡墓城的一座陵墓裏發現的。一位集訓院的學生幫我們找到了它。”

“噢,別再說些讓人犯迷糊的話了,”宜韓說。他想借這句話來放松氣氛。“斯蒂芬修士,我們找到的是什麽?”

“它是封門徒書。”他依舊難以置信地回答。

主教的嘴張成了一個小小的“O”形。而宜韓只是困惑地聳了聳肩。

“它在維吉尼亞語裏是個非常古老的詞,在王國語裏已經棄置不用,”斯蒂芬解釋道,“它的意思是某種書信。司臯斯羅羿奴隸在計劃起義的時候,就靠傳遞這種信件來進行交流。它們用密文寫成,所以如果門徒書被敵人截獲,至少能保證信息的安全。”

“如果它是用密文寫成的,你又是怎麽看懂的?”宜韓大聲詢問。

“密文可以破解,”斯蒂芬說。他開始有點興奮了。“可如果要這麽做,我就需要有藏書塔裏的一些書籍。”

“我們的所有藏書隨你使用,”主教說,“你現在想到的有哪些?”

“噢,那麽,”斯蒂芬沉思片刻,“《塔弗留庫姆·因加迪庫姆》肯定得要——還有《康帕拉齊奴·普銳斯穆全本》《德費特瑞斯·維提斯》,以及《侖-阿霍卡之罪》,先這些吧。”

“我早猜到了,”主教答道,“那些都已經打好包,隨時可以帶走。”

“打包?”

“對。時間不夠了,你不能留在這兒,”主教說,“我們擊退了聖血會的一次進攻,但敵襲不會就此結束——要麽是來自他們,要麽是來自我們其他的敵人。我們留下只是為了等你。”

“等我?”

“的確,我們知道你需要圖書館的資源,但我們只能帶走一小部分,所以只好保證它的安全,直到你回來為止,因為我不可能知道你需要的所有東西。”

“可語言學者又不是只有我——”

“你是生還者中的佼佼者,”主教說,“也是唯一一個完成聖德克曼巡禮的人。”

“而且恐怕不止這些。我不想給你壓力,但所有征兆都表明你本人會在即將到來的危機中起到重要作用。我相信這一定跟你吹響號角,喚醒了荊棘王有關,可究竟是因為你吹響了號角才變得重要,還是因為你很重要所以能吹響號角,這還不清楚。你明白吧?這個奇妙的世界總有一些秘而不宣的事。”

“可我究竟該做什麽?”

“收集你認為用得上的書籍和卷軸,但不能超過一頭騾子和一匹馬能馱動的重量。準備好明早離開。”

“明天?可那樣時間就不夠了。我得思考!你們不明白嗎?如果說這是門徒書,恐怕就是僅存的最後一份了。”

宜韓咳嗽一聲。“抱歉打斷你們的話,可這說法不對。我知道自己學業不精——我主修的是礦物的功用——不過在斯科夫哈文斯的學院裏,我曾研究過約翰·沃坦寫給西格索斯的信。我沒聽過‘門徒書’這個詞,可它應該指的就是這種信,沒錯吧?”

“沒錯,”斯蒂芬說,“如果那信真是沃坦寫給西格索斯的話——但事實上並非如此。你看到的只是維斯藍·菲斯曼恩在四個世紀前對信件的重述。他的根據是西格索斯的侄孫於擊敗司臯斯羅羿的六十年後所寫的信件概要。”

“西格索斯在戰鬥中被殺。他的侄孫前去拜訪了西格索斯幸存的兒子維格加夫特,後者在其父向擁護者大聲宣讀這封信件時僅有七歲,而回憶信件內容時已是六十七歲高齡。對其內容還有一句簡短的記錄,據推測是杉尼爾·法瑞,負責遞送這封信的信使所作。不過我們沒有法瑞的最初版本,只有《塔弗勒斯·維庫姆·麥奴姆》裏的一段三手引用,是在他死後整整一千年時所寫下的。‘無論怎樣,我的子嗣都不會以奴隸之身份看見日出。如果我們沒能成功,我將用雙手為自己做出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