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場景變換(第2/5頁)

裏奧夫笑出了聲。他控制不住自己——這話聽起來太荒謬了。

“我不會跟你走的,”他說,“除非你能保證梅麗和愛蕊娜的安全。”

“不,不,不,不,不,”艾麗思說,“你不明白我是歷盡千辛萬苦才來到這兒的嗎?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是個足以讓我位列聖者之席的奇跡。可現在你卻說你不想走?

“別這麽做。別讓你的王後失望。”

“如果你能創造一次奇跡,就能創造第二次。放了梅麗,放了愛蕊娜。然後我就會心甘情願跟你走——只要你能證明她們安好就行。”

“至少想想你的音樂,”艾麗思敦促道,“我告訴過你,你的那些歌曲已經聲名遠播。但你知不知道,光是唱那些歌就被當做黠陰巫術對待?威斯特柏姆鎮有人試圖把整出戲重演一遍。舞台被護法的守衛們付之一炬。但表演本身很失敗,因為你的作品裏那些巧妙的和弦就連最具天賦的音樂家也頭疼不已。如果你獲得了自由,你就能重新寫下樂譜,糾正他們表演中的錯誤。”

“也注定讓更多人遭受我這樣的命運?”他舉起那雙無用的手,問道。

“這東西真怪,”艾麗思說。她似乎剛剛發現他手上的牽引裝置。她搖搖頭,仿佛想借此理清思緒似的。“你瞧,這命運是他們自己選的。”

裏奧夫突然感到極度不安。這個女人——為什麽是個女人?——這女人的說法根本不合情理。

最可能的情況是羅伯特對他的又一次試探。迄今為止,他還沒有什麽更進一步的舉動:羅伯特很清楚,要是梅麗和愛蕊娜沒有危險,裏奧夫是連指頭都不會動一下的。

而且就算艾麗思說的是真話,他留下的決定也依然不變。

可這樣就有了個問題。她在這兒的任何發現都會讓篡位者羅伯特得到某件他原本沒有的東西,某件似乎非常有價值的東西。

但冒這個險是值得的。大概吧。

“在燭光園裏。”他開口打破了沉默。

“什麽在燭光園裏?”

“在舞台底下,最右邊的支柱頂上有個暗格。我知道他們會燒掉我的樂譜,也知道他們會在我的住處搜尋摹本。我把其中一份藏在了那兒,羅伯特的手下也許沒發現它。”

艾麗思皺起眉。“如果出得去,我會去找它的。不過我更希望把你帶走。”

“你了解我的處境。”他說。

艾麗思猶豫起來。“能見到你是我的榮幸,”她說,“希望有機會再見。”

“樂意之至。”裏奧夫答道。

艾麗思嘆口氣,閉上眼睛。她戴上兜帽。他覺得她或許嘟噥了一句什麽,隨即身形便融入影中,不復存在。

房門打開,關上。他聽到笨拙地擺弄門鎖的聲音,然後是良久的寂靜。

最後,他重回夢鄉。

待次日房門再度開啟時,又恢復了平日的哢嗒聲。在這暗無天日的世界裏,裏奧夫沒法弄清現在的時間,可從他醒來很久這點來估計,應該已是正午。

兩個男人走進房間。兩人外面套著黑色的傳令服,裏面是塗過黑色琺瑯的胸甲,腰間各佩有一把闊劍。他們不像裏奧夫以前見過的那些地牢守衛,和羅伯特的私人護衛倒是頗為相似。

“別動。”其中一個人說。

裏奧夫沒有回答,這時有個男人拿出一塊黑布,繞過他的鬢角和雙眼,緊緊裹住,直到他無法視物。然後,他們扶著他站起身,拉著他在走廊裏前進,裏奧夫只覺皮膚冷若石蠟。他努力記住距離和方向,就像梅麗那樣,向上十二步,踏前二十三大步,穿過一條走廊,再向上二十八步,走完一條狹窄到雙臂會不時碰擦墻壁的過道。接著,他們仿佛突然步入了天際:裏奧夫感到身邊的空間擴展開去,而空氣也開始流動,化作輕風。腳步聲不再回響,他猜測他們已經來到了地牢之外。

接著,他們把他領到一輛馬車邊,把他架上了車,他感到一陣絕望在心中升起。他壓抑著心中的渴望,不去詢問目的地,因為他們遮住他的眼睛顯然就是為了不讓他知道。

車輪滾動向前,路面先是石頭,其後轉為沙礫。裏奧夫開始懷疑自己是被昨天來“救”他的那個女人的同夥綁架了。要弄到羅伯特衛兵的制服實在太容易了。他思忖著羅伯特發現他失蹤後可能出現的狀況,心情更加低落。

他們離開時天色肯定還很暗,可現在光芒已經開始滲入蒙眼的布條。天更冷了,空氣裏透著濃濃的鹽味。

在一段漫長至極的旅程之後,馬車慢慢停了下來。他現在的身體又冷又僵,覺得膝骨,手肘和整條脊骨都仿佛被鋼制的螺絲擰得緊緊的,雙手也劇痛無比。

他們本想擡著他,可他奮力將雙腳踏上地面,只為計算走過的步數:先是砂石,然後是石板,接著是木板,然後又是石板,最後是台階。熱氣翻騰著朝他撲來,令他蜷縮退後,這時,遮眼的布條也被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