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蘿絲的故事(第2/5頁)
“你真覺得羅伯特叔叔會殺死他的親妹妹?”最後,她發問道,“他愛她勝過一切。他把她看做掌上明珠,毫無保留地愛她。”
“沒什麽能比真愛更容易導致殺戮,”艾黎宛說,“我說過的,我的父母遺傳給羅伯特的絕對不是什麽好品質。”
安妮張口欲答,卻無言以對。雪下得更猛烈了,寒冷和潮濕令她的鼻子逐漸麻木。
我以前都去哪兒了?她思考著。為什麽我從來都不知道這些事?
可她清楚答案。她那時在策馬飛奔,讓守衛們頭疼;偷來葡萄酒,在西邊的塔樓裏喝個精光;溜出宮外,在伊斯冷墓園跟羅德裏克玩“親吻和愛撫”的遊戲。
法絲緹婭本想告訴她的。還有她母親。告訴她為這一切做好準備。
母親。
安妮突然想起了母親的臉,她被送去聖塞爾修女院的當晚,她那張悲傷而嚴肅的臉。安妮還對她說,她恨她……
她的臉頰濕潤了。不知不覺間,她開始哭泣。
她漸漸意識到這樣有損無益,而沉重的哀傷也在胸腔內淤積。她感到自己無比脆弱,就像長發被全部剪去的那天,就像年幼時光著身子在走廊裏被人發現的時候。
她怎麽能當女王?她連幻想的資格都沒有吧?她什麽都不懂,什麽都控制不了——甚至包括自己的淚水。她在過去的一年裏只學到了一件事:世界龐大而殘酷,超出她的理解極限。其余的那些——命運和權力的幻象,以及不到幾天前還顯得如此真實的決心——現在看起來蠢極了。那不過是除她以外的所有人都能看穿的假象。
一只手按上她的腿,而她被它的溫暖嚇了一跳。
是奧絲姹,她自己的眼睛也滿盈淚水。其他騎手讓出了少許空間,或許是為了裝作沒有看到她的痛苦。尼爾策馬跟在她身後,但那距離聽不見耳語聲。卡佐在前方和艾黎宛並駕齊驅。
“能看到你活著我好高興啊,”安妮對奧絲姹說,“我努力不去考慮你的安危,這樣才能集中精神做別的事,可如果你死了……”
“你會繼續你的事業:這就是你會做的,”奧絲姹說,“因為你身不由己。”
“我會嗎?”安妮問道。她聽出了奧絲姹話裏的怨氣,但她明白,那只是小小的牢騷罷了。
“會。真希望你看過我在鄧莫哥的森林裏見到的那一幕。那時你大步走出去,莽撞得像頭公牛,然後告訴那些殺人兇手你是誰——如果你親眼見過,你就該明白自己會怎麽做。”
“莫非聖者祝福了你?”安妮輕聲問道,“你能聽見我想什麽了?”
奧絲姹搖搖頭。“全世界的人裏,我最了解你,安妮。我對你具體在想什麽並不清楚,可通常來說,我能看出大致的發展方向。”
“這些你全都知道?關於羅伯特的事?”
奧絲姹遲疑不語。
“求你告訴我。”安妮說。
“有些事我們從沒談過,”奧絲姹不情願地說,“你總是把我當妹妹看待,這很體貼,可我沒法忘記事實,也不能允許我自己忘記。”
“你是說你只是一個仆人。”安妮說。
“是啊。”奧絲姹點點頭,“我知道你愛我,可就算是你也會面對現實。”
安妮點點頭。“對。”她承認。
“在伊斯冷,在城堡裏,仆人有自己的世界。就在你們的世界附近——在它下面,在它周圍——卻是不同的世界。仆人對你們的世界非常了解,安妮,因為他們必須在其中生存,可你卻對這些沒什麽認識。”
“別忘記,我也當過仆人,”安妮說,“就在菲拉羅菲宅邸。”
奧絲姹笑了起來,努力不露出輕蔑的神情。
“只幹了兩個九日的活,”她評述道,“不過聽著,在此期間,你知道了宅邸女主人不清楚的什麽事嗎?”
安妮思考片刻。“我發現她丈夫跟女傭調情,不過我想她早就知道,多半是猜到的,”她說,“但她不知道,他還跟她的朋友奧斯佩莉娜糾纏不清。”
“你是通過觀察發現的?”
“對。”
“那其他仆人——他們跟你聊天嗎?”
“不怎麽聊。”
“這就對了。因為你是新人,是個外鄉人。他們不相信你。”
“這我承認。”安妮說。
“可我敢打賭,宅邸的主人和女主人把你們一視同仁。對他們來說,你是個仆人,所以當你幹分內的工作時,你就是個隱形人,就像屋子的一部分,就像樓梯扶手或者窗戶。他們只會留意你——”
“做了什麽錯事。”安妮說。她開始明白了。
伊斯冷有多少仆人?幾百?幾千?他們總在你周圍,但只要貴族在場,他們就幾乎像不存在一樣。
“繼續,”安妮說,“對我說說伊斯冷的仆人們。多小的事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