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復仇(第3/4頁)
“這是聖者的傑作。”他喃喃道。
在受刑期間,他幾乎已經不再信仰諸位聖者,至少不再相信他們會關心他的疾苦。可梅麗只動了幾下手指,就徹底改變了他的看法。
“你不喜歡聽嗎?”她羞怯地問道。
“我很喜歡,梅麗,”他低聲說。他努力抑制住聲音的顫抖,“這首曲子——你能再彈一遍嗎?就像剛才那樣?”
她皺皺眉。“我想可以。這是我第一次彈它。不過它一直待在我腦子裏呢。”
“是啊,”裏奧夫說,“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是這樣。可我從沒有……你能再彈一次嗎,梅麗?”
她點點頭,雙手放上琴鍵,分毫不差地重新彈奏了一遍。
“你得學會把你的音樂寫下來,”他說,“你願意學嗎?”
“願意。”女孩說。
“很好。你只能自己來了。我的手……”他無助地擡起雙手。
“它們怎麽啦?”梅麗又問了一遍。
“一些壞人幹的,”他承認。“可他們已經不在這兒了。”
“我很想看看那些家夥,”梅麗說,“我很想看著他們死掉。”
“別這麽說,”他柔聲說,“憎恨沒有意義,梅麗。完全沒有意義,它只會傷害你。”
“要是能傷害他們,我不介意受傷害。”梅麗頑固地說。
“也許吧,”裏奧夫告訴她。“可我會介意。現在,我們來學習寫字,好不好?這首曲子的名字叫什麽?”
她突然害羞起來。
“它是獻給你的,”她說,“《裏奧夫之歌》。”
裏奧夫從夢中驚醒,覺得自己聽到了動靜,卻不確定那究竟是什麽聲音。他坐起身,揉搓雙眼,隨即疼得縮起了身子,他這才想起,這個原本輕松的動作已經變得復雜異常,更帶上了風險。
但他還是感覺好多了。梅麗的來訪對他的幫助比他私下承認的要大,當然更比他願意向外人承認的大得多。如果說這只是種新刑罰——讓他再見一次梅麗,再把她帶走——那這些行刑者就該失望了。無論篡位者對他說過什麽,無論他回答過什麽,他很清楚,自己已時日無多。
就算他從此再也見不到梅麗,他的生命也比從前美好了許多。
“要知道,你錯了。”有人低語道。
裏奧夫正想在那張簡陋的小床上躺下,動作卻因此而凝固了,他沒法肯定自己是否真的聽到了那個聲音。它顯得既模糊又刺耳。會不會是他的耳朵把走廊裏守衛的動靜誤聽成了對他想法的控訴?
“你是誰?”他輕聲問道。
“憎恨很有價值,”那聲音續道,這次更清晰了些。“事實上,有些爐子缺了憎恨就燒不起來啦。”
裏奧夫說不清這聲音來自何方。不是來自屋內,也並非從門外傳來。那又會是哪兒?
他爬起身,笨拙地點亮一根蠟燭,步履蹣跚地四下搜尋。
“誰在跟我說話?”他問道。
“憎恨,”答復聲傳來,“洛·哈蘇羅。我乃永生不滅者。”
“你在哪?”
“永夜之中。”那聲音說,“曾經萬籟俱寂。可如今我聽到了如斯美妙的音樂。告訴我那個小姑娘長什麽樣子。”
裏奧夫的雙眼定格在房間的一角。最後他明白過來,覺得自己先前沒猜到真是太蠢了。這個房間除了大門之外,只有一個開口,那是個小小的通風口,每邊約有一國王尺長,小到連嬰兒都爬不過去——但沒小到無法讓聲音通行。
“你也是個囚犯?”
“囚犯?”那聲音咕噥道,“是啊,是啊,這也是一種說法。他們阻止我,對,阻止我得到對我來說最有意義的東西。”
“那又是什麽?”裏奧夫問。
“復仇。”那聲音顯得前所未有的輕柔,可這時裏奧夫已經靠近了通風口,聽得很清楚。“在我的語言裏,我們叫它‘洛·維迪查’。它在我的語言裏不只是一個詞語——它是一整套哲學體系。跟我說說那女孩。”
“她名叫梅麗。她七歲大,有栗色的頭發和明亮的藍眼睛。她今天穿的是深綠色的袍子。”
“她是你女兒?你侄女?”
“不。她是我的學生。”
“可你愛她。”那聲音強調說。
“這不關你的事。”裏奧夫說。
“是啊,”那人回答,“如果我是你的敵人,這就成了我可以利用的弱點。可我想我們並非敵人。”
“你是誰?”
“你問過好幾次了,你不記得了?答案很長很長,而且全都埋藏在我心裏。”
“你來這多久了?”
刺耳的笑聲,短暫的沉默,隨後是一段坦白。“我不知道,”他承認,“我的許多記憶都很不可信。這麽多痛苦,沒有月亮、太陽和星辰,又把我隔絕在世界之外。我本已漂泊到極遠之處,可那樂聲把我帶了回來。你有沒有魯特琴,或者切斯拉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