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奇怪的少年(第4/8頁)

客人們難免感到詫異,坐在那裏的主人卻神情呆滯,兩眼發直,和電視遊戲死扛,毫無負起解釋之責的覺悟。

雖然安整個晚上什麽都沒幹,但他還是累到覺得必須告辭了。腦子裏念頭剛一轉,小破隨之停下手裏的遊戲,向他瞥一眼,說道:“阿落,你該回家了。”

安微微詫異,阿落已經站起身伸個懶腰,道:“對哦,爸爸,我們走吧。”

說走就走,半點不含糊,安跟在後面,對小破點點頭:“我們走了,謝謝你的招待。”他凝視這男孩子的眼睛,卻看不到半分內容,其間神色純凈如同恐懼或狂喜,後者聳聳肩膀:“沒什麽招待的,今天辟塵和我爹都忙著接生。下次再來吧。”

聽到接生兩個字,客人差點一跤摔下台階。

目送車子遠走,關上門,小破爬上自家閣樓,靠在門口。裏面有個極英俊的男人,穿一身睡衣趴在地上,正在細心地清理著什麽,看到小破,問:“你同學走了嗎?”

小破點點頭,然後說:“我要保護他。”

那男人大驚:“女同學?”

一骨碌爬起來,光腳站著,表情很悲憤:“女同學來了,你都不叫我一起玩?”他義憤填膺雙臂揮舞,左手裏捏著的是一只好小好小的老鼠,右手拿著軟毛刷子,熱水滴答,原來在做產科護士工作。

小破忍氣吞聲地擺擺手:“男的,男的,你別激動,小米的兒子要給你掐死了。”

聽到是男的,那人立刻蔫了,再次趴下幹活,頭也不擡:“你幹嗎要保護一個男的?這個傾向我不贊同啊,而且以我對辟塵多年的了解,他多半也不會贊成……”

小破絕望地聽了兩分鐘,抽身走了。

兩公裏之外,安的車子轉過第一個路口,阿落在副駕駛座上,神情委頓不堪,頭靠著座椅,昏昏欲睡。他之前生龍活虎的狀態流失得如此之快,中間甚至沒有一丁點兒的過度。

安想不通這是為什麽,熱鬧後當然會有點疲倦,但也不應該如此徹底。此時車子已經來到第二個路口,前面是一條兩百米左右不大熱鬧的小街,穿過後就進入主幹道——來時的路就是如此。但是安忽然發現,那條小街上本來通明的路燈,現在全部黑了。

天氣不算差,夜空有稀朗星辰,微弱熒光撒下,去路依然可見。或者是太晚了,沒有行人出入,街道顯得很冷清。

出於某種本能,安減緩車子的速度,深呼吸。緊接著,又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情。

他出門前,貼著袖子藏進去的那把刀,不見了!

整個晚上,他都坐在阿落身邊,沒有動過。穿的是樣式相當古板的白色襯衣,手腕處有袖釘,扣得極緊。那把刀雖然小,也絕不可能從裏面滑出來。

何況,安對身體的敏感程度可以直接打敗童話裏的公主,不要說九層褥子下的一顆豌豆,就是一根豌豆苗,他也一早撚了出來,何況那麽冷而鋒利的一樣東西。

刀去了哪裏?

不過以緊迫程度而論,這個問題,眼下只能排到第二。榮登榜首的,近在眼前。

真的是眼前。

就在擋風玻璃前。

蚊子。

車窗前赫然在目的,是許多蚊子。

作為居家旅行不請自來的忠心夥伴,蚊子這種東西,向來是人類浪漫情調和優雅情懷的頭號大敵。當年泰坦尼克號上,傑克和露絲於甲板之上風花雪月,實在是相逢得法,走了一把狗屎運。如若置於陸地,坦於野風,佳人雪肌,不叮則罷,一叮就要叮個對心穿,否則蚊子一族,顏面何存?從這個角度來說,人世間最無孔不入的衛道士,它們實至名歸。

好在,衛道士們都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很容易被打死。

如果它們變得很強壯,很大只,很施瓦辛格……那怎麽辦呢?

這就是阿落和安現在面臨的問題。

因為他們面前的蚊子,真是大啊!半人高,頭大如鬥,嘴上那根針在月光下熒熒發亮。阿落歷來被蚊子咬慣了,卻也從不曉得這玩意兒身上原來是長毛的,而且長得還十分茂盛。這樣尺寸的蚊子,有七八只,三只在前,兩只在左,兩只在右,擺成掩護進攻的陣勢,首尾呼應,互為支援,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雇傭蚊,絕非家庭婦蚊們心血來潮,忽然變形而來。

阿落靠緊車椅背,睜大了眼睛,額頭上有汗珠一顆顆滾下。但他神情依然鎮定,只是緩慢地問:“爸爸,怎麽辦?”

安沒有回答。

如果是七個這般型號的人,無論所持何種武器,他一早已經跳出車門,單槍匹馬,赤手空拳,誰能擋得住?雖說肉體與靈魂都逐日老去,沉於俗世生活,手腳漸漸遲緩,但是殺氣仍在。什麽樣的生人在他眼裏,本質上都只是還呼吸著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