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冊 第二章 白雲蒼狗(第3/5頁)

黑暗中,我拼了命地想要開口,可我開不了口,我的靈魂蘇醒了,身體卻依舊沉睡。他在我身邊躺下,從背後緊緊地摟著我,他輕吻著我的臉頰、我的耳朵,他冰涼的手指一點點地解開我的衣結。我在夢中嚶嚀,他沿著我的脖頸一路吻到了我戰栗的肩胛。他嘆息,他修長的手指伸進了我大敞的衣領裏,滾燙的唇卻在我身後若即若離地撩撥著。我想要掙紮,但我的身體卻不理會我的意志。

“阿拾,為什麽要這樣折磨我?為什麽我就不可以幸福?”黑暗中,他將我翻轉過來,重重地壓在了身下。他炙熱柔軟的雙唇緊貼著我的裸背一寸寸地下移,然後張口咬住了我腰間的細肉。

他是怨恨我的,他的吻帶著責罰和絕望,我分不清這是夢還是現實,就索性任由自己沉淪在他制造的暴風驟雨中。

清晨,蘆葦蕩裏幾聲響亮的雁鳴叫醒了我,我迷迷糊糊扯著被角翻了個身,身上是無比真實的痛。片刻的愣怔後,我掀開被子,像箭一樣沖出了房門。

是你嗎?是你來過嗎?

我赤著腳在雲夢澤的蘆葦蕩裏大聲呼喚著他的名字,漫天飛舞的蘆花帶著我的聲音遠遠飄散。我一路奔跑,一路呼喊,可天與地之間,依舊只有水聲、風聲和啁啾的鳥聲。比起昨晚的真實,眼前的一切更像是一場夢,一個令人惆悵而迷惘的夢。

不,他不在這裏,也許他根本就沒有來過……

我抱著膝蓋坐在清晨的湖畔,彌漫在湖面上的晨霧被秋風吹拂著一波波地湧過我身旁。

落星湖畔,我們對席合婚,錦榻交歡,轉眼已經是一年多前的事了。離開他後,我做過一些不可與外人道的夢,可沒有一次像昨晚這樣清晰,這樣真實,真實得讓我懷疑那根本不是一個夢。我跪坐在湖水旁,輕輕褪下被晨霧浸濕的褻衣。他也許真的來過,也許我後背上還留有他昨夜留下的印記……我努力扳轉身子,歪著腦袋想要看清自己在湖水中的倒影。

倏爾,一陣風過,湖水微皺,我環抱著自己赤裸的身體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天啊,我到底在做什麽!白日在野地裏寬衣解帶,就為了證明一個荒唐的夢嗎?

我一邊在心裏咒罵著自己,一邊飛快地拾起地上的衣服把自己包了起來。這只是一個夢,夢而已。我系好腰間的細帶,深吸了一口冷氣,挺身站了起來。遠處,瑩白如雪的蘆葦蕩中有一縷青煙裊裊而上。

那是木屋的方向,難道?

我攏緊身上的衣服飛快地朝小屋奔去。

木屋外的爐灶上生著火,一只褐土制的吊釜正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青煙白霧之中,有人一襲青衣側首遠眺。

“大哥?”我停下飛奔的腳步,駐足在原地。失望嗎?也許有一點兒。但是現在除了陳逆還會有誰來找我呢?

“入秋了,怎麽不穿外袍和鞋襪就出門了?”陳逆轉頭看了我一眼,很快就轉開了。

我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晨露浸濕的薄絹褻衣和沾滿草屑、泥土的赤足,笑著圈緊雙臂朝他走去:“大哥忘了小妹是在雍城長大的,楚國的秋天比秦國的夏天還要熱,早上赤足沿湖岸走一段是件極愜意的事。”

“先穿件衣服吧,我有事要同你說。”

“嗯,等我一下。”我小跑著進了屋,換上外袍,穿上鞋襪,原本因夢境而紛亂的心緒漸漸地恢復了平靜。

“大哥,你這次來要住幾天?”我一邊系著腰帶,一邊快步走下台階。湖岸邊,陳逆用烘幹的粱米煮了一釜香香的米湯。

“不住了,我今天要從雲夢澤坐船去郢都,順道過來看看你。”

“你去郢都做什麽?”我走到爐灶旁用竹節制的長勺給自己舀了一碗熱騰騰的米湯。

“楚王月前派大軍出兵桐國3,桐國依附吳國已久,楚國都城裏的貴人們怕楚軍一旦敗退會招來吳國的報復,所以都在重金招募能保護他們逃離郢都的劍士。”陳逆一邊說一邊用匕首削著手中的木箸。

“仗還沒打就招募劍士準備逃跑?楚國的貴人們可真惜命。當年伍子胥率兵攻入郢都,燒了楚人的城,鞭了楚王的屍;如今雖然夫差敗在勾踐手裏,但楚人對吳人還都怕得緊啊!不過這次他們的擔心是多余了,桐國之戰,楚軍一定會贏的。”

“你怎麽知道楚人會贏?”陳逆將削好的木箸放在清水裏蕩了兩圈,遞到我面前,“雖然越王當年借黃池會盟之機攻進了吳都,但吳國國業根基深厚,對楚國而言依舊是勁敵。”

“唉,看來大哥是真的把小妹當作宋國的酒娘了。你忘了,我以前在晉國是做什麽的?”我接過食箸在碗中來回攪了兩圈,仰頭將混著柏木清香的米湯全都喝進了肚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