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冊 第二十六章 靜中生變(第3/4頁)

剛剛在高台之上,我分明從無恤的嘴巴裏聽到了“孟談”兩字。張孟談對他而言,絕不只是一個普通的謀臣。他們是朋友,更是情同手足的兄弟。於安,以他的身手也許還有機會從陳氏手中逃脫;張孟談是個文士,如果齊侯和魯姬都被擒了,那張孟談逃得掉嗎?

“唉,你不要想太多了,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處理吧!”無恤握了握我的手,揚起嘴角扯出了一個略帶苦澀的笑容。

“你要怎麽做?我能幫你什麽?”

“我要先想辦法確定孟談和董舒的情況。如果他們逃脫了,我就派人去齊國接應他們;如果他們被陳恒所擒,我就要盡快想辦法救他們出來。你什麽都不用做,你只要想辦法待在這裏,一旦魯公同意出兵伐齊就盡快通知我,這對我們依舊有利。”

“好,你如果有了他們兩個的消息也早點兒告訴我。”

“嗯,你等我的消息。”無恤攬過我的肩重重一抱,而後快步離開了後院。

無恤走後,我一個人在後院的高台上坐了許久。在齊國發生的一切一幕幕地在我眼前閃現,我嘗試著從它們當中找到齊侯和魯姬被殺的線索,但紛繁的思緒在我腦中越纏越亂,最終成了一團理不清、剪不斷的亂麻。

呃,不能再想了。現在確定魯公會不會出兵齊國才是我最該做的事。如果孔丘真的能說服魯公,那我們之前做的努力也許並沒有白費。

拋開繁亂的思緒,我又回到了孔府前院。在主屋門前的空地上,孔丘的一眾弟子全都圍在一起,他們群情激憤,所有人都在議論著陳恒弑君的事。

我在人群中發現了端木賜,便費力擠了進去:“師兄,夫子進宮去了嗎?”

端木賜與身邊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儒生交代了兩句之後,轉身對我說:“還沒有,為示慎重,夫子要沐浴更衣後再入宮面君。”

我看著眼前緊閉的房門,心中暗道,陳恒弑君之事與魯國沒有直接的利害關系,魯公又是個唯唯諾諾沒有主見的君主,無論孔丘如何鄭重其事,魯公恐怕也很難像孔丘期待的那樣,效仿幾百年前的賢君為了禮法和道義出兵。其實,若想魯國出兵伐齊,倒不如去找季孫肥。一來,魯姬是他的女兒;二來,魯國的軍政大權本就在他手上。想到這裏,我便轉頭對身旁的端木賜道:“師兄,夫子此番進宮是想請魯公出兵討逆的吧?”

“嗯,夫子之前為了陳氏逼宮之事已經寫過好幾份書函請求君上出兵了。”

“魯公沒答應?”

端木賜搖了搖頭,輕嘆道:“出兵須動用正卿季孫肥手中的軍隊,正卿以軍賦不足駁了夫子的請求。”

“這回遇難的齊夫人是正卿的嫡女,他一定不會坐視不理。既然魯國出兵動用的是他手中的軍隊,那夫子今日為何不直接去找正卿呢?”

端木賜聞言眉頭一蹙,扯著我的衣袖把我從眾儒生中間拉了出來:“子黯,你知道夫子為什麽要去求魯公發兵伐齊嗎?”

“知道,因為臣下弑君有悖禮法。”

“如果正卿代替國君做出出兵伐齊的決定,那他的行為與陳恒又有什麽差別呢?”端木賜極嚴肅地看著我。

是啊,孔丘如此氣憤是因為陳恒藐視君權破壞了禮法,如果此事由季孫肥出面發兵伐齊,那討逆之事本身也違背了禮法。我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擡手行了一禮道:“是拾思慮不周,謝師兄教誨。”

“你今日才拜師入門,一時不理解夫子的想法也不是什麽大錯,以後多聽多學自然就知道了。”端木賜拍了拍我的肩膀,輕聲道,“大家待會兒都要陪夫子一道去宮城,你也一起去嗎?”

“大家都要進宮面君嗎?”我心中一突,當日在黃池我曾同史墨一道覲見過魯公,萬一魯公認出我怎麽辦?

事實證明,我的擔心是多余的。魯國的宮城不許庶民入內,端木賜所說的“一道去公宮”,也不過是大家送孔夫子走這一程。

沐浴更衣之後,束發戴冠、身穿朝服的孔丘在眾弟子的簇擁下乘上了軺車。他神情肅穆,腰板挺立,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根本無法將此刻的他和那個摔下台階、滿心郁憤的老人聯系起來。

軺車載著一臉莊重的孔丘緩緩地朝宮城駛去,四十幾個儒生注視著孔丘的背影緊緊跟隨。

大路兩旁經過的人們紛紛向我們投來了好奇的目光。他們中,有的人駐足觀望;有的人交頭接耳;幾個光著上身赤著腳的小潑皮許是覺得這麽多儒生一起列隊而行很有趣,便也嬉鬧著勾肩搭背、大搖大擺地走在隊伍一旁。

“師兄,你說魯國若與齊國開戰,魯國能贏嗎?”我走在端木賜身旁小聲地問道。

“戰有義與不義之分,行義者必能立於勝地。”端木賜看著軺車上的孔丘,沉聲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