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冊 第二十章 君子之道(第3/5頁)

“趙無恤,你別太得意!”無邪轉頭直勾勾地看著無恤道,“你懂得多,法子也多,但總有一天你說的事我也會懂,總有一天我會比你強!”說完他甩開我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前奔去。

“無邪,你去哪兒——”我急忙轉身去追,卻被無恤一把拉住了:“阿拾,你養了他三年了,他早已經不是個孩子。既然他跟著我們,這世上很多事情他總是要知道的。”

“不,他不需要知道,他這樣就很好!”我扔下一句話就甩開無恤追著無邪跑了。

這世上的事,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險,懂得越多就越難幸福。思量、算計、籌謀,這些東西無邪通通都不需要。此時的我假裝沒有聽懂無恤的話,假裝沒有看見無邪深藏的壓抑和痛苦,只固執地認為無邪依舊是個孩子,一個永遠都會陪在我身邊的孩子……

之後的幾天,我再也沒有當著無邪的面和無恤談論任何與政事有關的話題,但無邪卻始終悶悶不樂。有時候三個人一起吃飯,他會舉著食箸愣愣地盯著我和無恤發呆,看樣子像是在努力思考什麽,可等我問他話時,他又把頭撇開不吱聲了。以前拿一鍋肉羹就能哄開心的孩子,現在卻怎麽哄也不笑了。我苦惱懊喪,只覺得十日前剛及笄的我,再過十日就要愁成白發蒼蒼的老嫗了。

離開車隊後的第三日,我們到了沂源城。這裏是沂水的源頭所在。無恤拿錢去渡口雇船,我和無邪坐在河堤上看著腳夫們一袋袋地往商船上運送貨物。

“無邪,你上次在山上不是說有事要告訴我嗎?你是不是趁我不在的時候欺負四兒了?”無邪呆坐著不說話,我只好找個由頭與他搭話。

無邪瞟了我一眼,悶悶道:“嗯,我欺負她了。那個於安幫她說話,我還和他打了一架。四兒後來氣極了就投水尋死了。”

“什麽?她投水尋死了?!”無邪說得輕描淡寫,我聽完卻是大驚失色。

“她明明會遊水,可就是沉在水裏不肯出來。後來,還是她喜歡的那個男人跳進河裏把她撈出來的。”無邪癟著嘴角看著我,不道歉,也不辯解,一雙眼睛分明在說:“我不解釋了,隨你罵吧!反正我就是不懂事,反正我就是沒有趙無恤能幹。”

我看著這樣的他,無奈一聲長嘆:“那你後來跟四兒道歉了嗎?”

無邪低著頭癟著嘴,微微地點了一下頭。

“你是該好好同她道歉,我這次被人綁走的事同她一點兒關系都沒有。她本來就受了驚嚇,你這麽一鬧,她心裏該有多難過?等我們到了魯國,你再同她好好賠個不是。以後說話做事前多想想別人的感受,別只圖自己一時嘴巴痛快。”

“嗯。”無邪垂著腦袋應了一聲。

“那除了這件事,你還有什麽要告訴我的嗎?”

“什麽?”

“我聽說,你和無恤定了一個賭約?”

“哦,我們就打了個賭,看誰能先找到你。”無邪從地上摸起幾顆小石子放在手心不停地搓揉著。

“賭注是什麽?”

“如果他贏了的話,我就由他差使一個月。”

“那如果你贏了呢?”

“他滾蛋!”無邪瞥了一眼河堤上那個青色的背影,狠狠地把手裏的石子扔了出去。

我一聽,撲哧一聲笑了:“沒想到你的狼脾氣比他趙無恤的還要狠啊!然後呢?你輸了,他要你做什麽了?”

“他讓我跟四丫頭道歉,跟於安道歉,不能去齊宮找你。我如果要到柳州渡接應你,就必須先去鹿鳴樓找出至少三個陳氏的密探,否則他就把我和四兒都送到魯國去。”

“他讓你去找密探?為什麽?”

“他說我老待在你身邊,卻不懂人心,不通世事,總有一日會被人利用,變得比四丫頭更加危險。”

無恤的話像是一根針一下紮到了我的心裏。無邪和四兒是我的軟肋。如果有一天,有人利用他們的純真和善良來對付我、對付無恤,後果的確不堪設想。無恤顯然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才會讓無邪去鹿鳴樓找陳氏的密探。可如果讓我從現在開始就任由他抹殺掉四兒和無邪的天真,我卻也做不到。

“你別聽他胡說!你跟著我,我懂人心,你懂劍術,我們在一起哪裏會有什麽危險?趙無恤是故意說這些話想讓你不開心呢!”

“他想讓我不開心?”無邪皺著眉頭看向我。

我趁機捏著他的手道:“找出鹿鳴樓裏的密探你開心了嗎?知道陳恒謀反作亂的事你開心了嗎?知道初稅畝、用田賦是什麽,你就開心了嗎?”

“不開心。”

“這就對了!前些日子我同趙無恤說的那些事,你根本就不需要知道。你知道了會累,會不開心,如果你不開心,我也會不開心。你瞧,這幾天你一直不高興,我都愁出白頭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