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冊 第二十章 君子之道(第2/5頁)

“去吧,路上小心些。”

我們拜別了裏宰出了小院。看著黑暗中那扇亮著橘黃色燈光的小窗,我在心中不由得尋思,這樣的見識、這樣的氣度,便是孔門子弟嗎?那“朝聞道,夕死可矣”的孔夫子又會是怎樣一個人?

我們離開了村子,沿著田泥堆出來的小道繼續往東面走去。小道兩邊是灑滿銀色月光的禾田。田間,那些不願入睡的青蛙還在齊聲高唱著專屬於夏夜的歌謠。

“紅雲兒,你當年遊歷列國,可也見過孔夫子?”

無恤拎過我背上的行囊,笑道:“孔丘當年在衛時,我在他弟子子路家中見過他一面。”

“你認識子路?那你可趁機向那孔夫子求學問政了?”我一聽便來了興致。

“我那時還是個毛頭小兒,求什麽學,問什麽政?況且,這孔夫子對卿父的言行一向頗有微詞。當年卿父鑄刑鼎,孔夫子說晉要亡國;卿父收陽虎為臣,孔夫子說趙要亡族;就連後來卿父派董安於修建晉陽城都遭過他的罵。我那時年少氣盛,也不願和他說話,與子路比完劍就走了。”

“原來,你也有這樣小兒心性的時候。”我輕笑了一聲,看著無恤道,“卿相當年鑄刑鼎是叫黎庶識法,築晉陽城是為了自守,這兩樣我倒沒覺得有什麽不好。不過,收陽虎這樣的豺狼之輩做家臣,還授予高位,我就真有些不懂了。”

陽虎其人,原來是魯國季孫氏的家臣。他當年趁新宗主年幼,設計從季孫氏手中奪取了魯國的軍政大權。如今被魯公和孔夫子視為洪水猛獸的魯國“三桓”,當初都被他一人捏在手心裏。

後來,他在魯國發動了政變,失敗後轉奔至齊,由於出眾的能力又很快得到了齊景公的賞識。他趁機在齊國朝中拉攏大臣,幾次三番慫恿景公攻魯,才叫景公驚覺此人原是個忘恩負義、野心勃勃之徒,於是下令逮捕他。

可狡猾的陽虎聽到風聲便逃了,他這一逃就逃到了晉國,逃進了趙家。最後,趙鞅居然還讓這個天下聞名的亂臣賊子做了趙氏的家臣。

“這有什麽奇怪的?陽虎此人大才,謀略、武功樣樣卓絕,雖說品德修為離君子相去甚遠,但也並非不能用。陽虎酒後曾言,他侍主,主賢明則悉心以事之,不肖則飾奸而弑之。卿父乃強主,自然可以降伏他這只豺狼。趙家這幾十年來若說有所成就,那其中定也有陽虎之功。”

“我在你們府裏見過此人一回——陰郁、兇狠,看那張臉就知道了。卿相怎知他這些年背地裏沒對趙家做過什麽手腳?”

“陽虎入趙府不久就在暗地裏網羅家臣,侵吞庫金,欲取趙氏而代之。不過卿父當時只派人給他送了一方書帛,他就俯首了。”無恤轉頭神秘兮兮地看著我。

“什麽書帛?寫了什麽?”

“據說,這書帛上記錄了陽虎入府以來暗地裏做的每一件事、見的每一個人,而且還有他侵吞庫金的數額明細。”

“卿相都知道?!那為什麽不殺了他?”

“卿父連問罪都沒有,陽虎依舊是趙氏家臣。其實,如今的陳恒就像當年的陽虎,他行政治國確有幾分能耐,只可惜齊侯不是強主,駕馭不了他;駕馭不了,便想除去,無奈連除賊的能力也沒有。比起齊侯,唯唯諾諾的魯公倒還識趣些。”

“嘖嘖嘖,好你個大逆不道的趙無恤,聽聽你說的話,我怎麽瞧著,你也長了一副亂臣賊子的模樣?”

“你說我是亂臣賊子?”無恤把包袱往背上一甩,奸笑著朝我伸出了手,“我既然算不得良臣,那就幹脆禍亂一把!”

“你要幹嗎?”我嚇得大叫,一下躲在了無邪身後:“無邪,幫我——”

我抓著無邪的衣服驚叫著左躲右閃,要是以前無邪早同我們玩開了,可今天他卻像根木頭一般杵在我身前,全身硬邦邦的。

“無邪,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我察覺到他的不對勁,連忙停了下來。

“看你還往哪裏跑——”無恤一見我停下來,長手一撈就把我夾在腋下抱了起來。

“趙無恤,不同你鬧了,快放我下來!”我在無恤腰上猛拍了一記。

無恤這時也發現了無邪的異樣,他身子一蹲把我放了下來,對無邪道:“狼崽,你怎麽了?”

“為什麽?為什麽你們說的話我都聽不懂?誰是孔夫子?誰是季孫氏?什麽是刑鼎?什麽是用田賦?”無邪緊蹙著雙眉,一張臉繃得死緊,他似乎正在絞盡腦汁地思考我們說過的每一句話。

“沒關系的,你聽不懂才好啊!聽得懂,你就不是‘無邪’,是‘壞人’了!”我說著斜眼挑釁地看了一眼無恤。

無恤淡淡一笑,拿手指了指我,張嘴無聲道:“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