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多希望時光靜默,日光藏匿醜惡

——而我一定是在前世修行的時候偷懶打瞌睡了,每每到手的幸福總是接不住,眼睜睜地看著它們摔落在地上,碎裂成無數塊細小的碎片。

我離開陳家的時候天空突然下起雨來,雨水沖刷幹凈綠化植物上的微塵,花草在迷蒙的雨氣裏顯得格外蒼翠。

陳老爺子寵愛的那條德國黑貝有氣無力地趴在狗舍裏,看到我竟沒有氣勢洶洶一通亂吠,大概它也知道它的主子病了吧,也許即將改朝換代,它喝香喝辣的美好時代就要過去了。

許伯問我:“少奶奶,您去哪?”

我下意識地說:“回家。”說完之後我陷在後座裏發愣,我哪還有家呢?我早就沒有家了……也許本來梓園會成為我的家,可是現在這個可能就像華麗的泡泡,在最燦爛的陽光下啪的一聲破滅了。

“還是先回梓園吧。”車窗外的景物變成一幅飛速向後拉扯的畫卷,雨點打在玻璃上,匯成一道又一道水痕。

我突然很想我的爸爸和媽媽,如果他們還在的話,我至少還有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如果他們還在的話,他們一定不會讓他們最疼愛的女兒受這樣的委屈;如果他們還在的話……

我才進門,陳梓郁的電話就打來了。

“在幹嗎呢?”

“剛睡醒。”我理所當然地撒謊了。

“嗯,睡眠質量不錯嘛。”他在那頭輕笑,“真羨慕你,今天我一到公司就忙死了。”

他像個孩子一樣用撒嬌的口吻抱怨,我的心不由得一軟,繼而是酸楚難耐,我要竭力忍住才能不讓淚意上湧:“如果你喜歡,你也可以這樣啊,還能每天提個鳥籠上街調戲良家婦女,開著保時捷飆車,夜夜笙歌,紙醉金迷……”

“我才不要。”

“那你要什麽?”我踢掉鞋子,穿上拖鞋,把自己拋到沙發上,幾萬塊的沙發真不是白貴的,舒服得讓我一下子就放松下來。

“我只要你。”陳梓郁說完也不好意思了一下,“我現在說話好像蠻惡心的……可我就是忍不住對你一直說情話。”

“也許這本來就是你的興趣愛好,只是以前沒有發現罷了。”我和陳梓郁像一對甜蜜的戀人一樣,說著這世間最無聊的情話,一個溫情脈脈,是從未有過的柔軟情深;一個狀若無事,可耳朵聽到的每一句甜蜜,落到心裏就是無盡的痛。

“對了,有件事我昨天就想和你說,可是你一副很累的樣子。你聽了也別擔心,記得凡事有我。”

“什麽事,你說吧,我心理素質很強的。”還有什麽事能比重溫噩夢更糟糕的呢?

“夏其剛出現了……昨天他到公司來找過我,我不在,他留了姓名和手機號碼,後來我打過去的時候卻沒人接。他有沒有找過你?”

我閉上眼睛,要是很努力才能忍住不大吼出聲。命運到底有多恨我,才會一次次陰錯陽差地把我推向一個又一個深淵?

“昭昭?”

“嗯,沒呢,他沒找過我……也許他是想訛點錢,他很快會再找你吧。”

“我也這麽想。所有能用錢解決的事都不算什麽大事,你別太擔心了。”

陳梓郁和我又聊了幾句,他等下還有個會議要開,只得戀戀不舍地掛上電話。

我在沙發上不知趴了多久,力氣才一點一點恢復過來。

我在廁所洗了把冷水臉,看著鏡子裏的人,我告訴自己:顧昭昭,你還有最後一個月時間,然後,所有的遊戲就都結束了。

我安安心心地做了幾周陳太太,每天在家為陳梓郁洗手做羹湯,吃完飯和他一起洗碗,然後手牽扯著手在小區附近散步。

如果遇上下雨天,我們便一起擠在沙發上看電影,恐怖片或者愛情片,文藝片或者商業片,什麽片都行,只要我們在一起。

我和陳梓郁接吻,溫柔而綿長地,小心翼翼地,但沒有更多。

陳梓郁以為我還沒有準備好,總是緊緊地抱著我,努力壓抑自己,在我耳邊輕聲說:“昭昭不要緊,我會等你,我的小妻子。”

再接下來的幾周,我逐漸變得挑剔又愛發脾氣,無緣無故就對陳梓郁一通吼。他被折騰的一頭霧水,可是無論我怎麽欺負他、咒罵他,最後他都會過來抱住我,對我說:“我錯了,你別生氣了,別拿我的錯誤懲罰自己啊。”

有時候他明明沒有錯,還硬求我的原諒。

我那時才知道,陳梓郁是這樣一個懂得愛的人,願意為了愛的人改變自己、收斂脾氣、處處容忍。能做他妻子的人該是多麽幸福,上輩子不知要修行幾百年,才能換來今世他的一顆真心。

而我一定是在前世修行的時候偷懶打瞌睡了,每每到手的幸福總是接不住,眼睜睜地看著它們摔落在地上,碎裂成無數塊細小的碎片。

一個月期限快到的某一天,我在廁所的洗手台上放了作假的驗孕試紙,紅色的兩道杠。我看著陳梓郁走進廁所,等著他出來質問我,結果他在裏面待了很久很久才出來,看到我的坐姿猶如日軍的碉堡,他沖我英俊無比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