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第3/6頁)

阮時意出門前,曾對徐赫撂下一句“回頭慢慢算賬”。

但去了一趟阮府,和“堂弟”作短暫交流,得回晴嵐圖,她忽而心緒不寧,無心思考該向徐赫提何種要求。

大局當前,個人私情算得了什麽?

打賭之事,容後再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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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沉如水,山色巍峨連綿,似沉睡蛟龍盤踞。

京城與北山之間,存在長達數裏的地下通道。

隱秘,幽深,乃近年新挖,作儲備之用,與前朝遺留的地下城並無相通之處,故不易被人發覺。

地下城被朝廷肅清後,阮思彥余下的五百名部眾基本匿於此。

他們大多為地下城出生或長大的黑戶,對給予生存必須的阮門主心悅誠服;少部分是俠客、武官等年輕英才,受蠱毒影響,對阮思彥死心塌地、唯命是從已久。

縱然光景不再,亦無怨言。

這一夜,阮思彥抵達此處。

一如往常,他風姿儒雅俊逸,面容溫潤如玉,受眾人頂禮膜拜。

深邃眼眸自遠而近,掃向密密麻麻、垂首候命的手下,沉厚嗓音綿綿穿透於三丈寬的地道中。

“在吾心中,諸位皆是以一敵百、銳不可當的勇者!”

數百人齊聲和應:“謝門主首肯!吾等願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阮思彥語氣平添淩厲:“地下時日今非昔比,敢問諸位,是否勇猛如昔?”

“是!”堅定話音引發陣陣回響。

“是否擁有足夠膽量,披一身傷痕,戰死於血泊當中?”

“是!”

“即便面臨被利刃削斷臂膀、被銳箭刺穿咽喉、被尖矛戳破肚腸,你們是否九死無悔?”

“是!”

“請諸位證明給我看,”阮思彥露出淺淡笑意,“黎明之前,我將選出最出類拔萃的一位!”

在場眾人先是一愣,人群一少年反應極快,瞬即抽刀,劈向身畔同伴。

余人紛紛奮起,霎時間,地道中寒芒炫亮,於燈火下接成無數耀眼光弧,並帶動呐喊聲、呼痛聲與斷肢殘骸齊飛。

無一人對此決策表示異議。

獨自立於台上的阮思彥面不改色,平靜觀賞眾人拼盡全力,挑起一場前所未見的腥風血雨。

頭顱滾落,內臟翻出,屍積成山,血流成河,每一個未倒下之人均殺紅了眼。

由他一手籌建的地下王城,由他一手豢養或操控的爪牙,於這一夜徹底崩塌消亡,不復存在。

幾滴血跡濺到素凈道袍上,他不經意皺了皺眉,轉而步向出口。

月沉星稀,山風呼嘯,長夜將盡。

地道深處傳出的打鬥聲越來越弱,幾不可聞。

寂靜中,一名渾身染滿鮮血的壯年男子以刀作杖,艱難從地底攀登而出。

“門主……屬下來遲,讓您久等了!”

阮思彥打量這斷了臂膀、傷痕累累的男子,溫言贊道:“我記得你,姓孟,塞北人士,對吧?”

“是,能獲門主一絲憶記,屬下感激涕零。”

阮思彥略微頷首,翻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此物乃精鋼所制,削鐵如泥,現賜予你。”

那人粗喘著氣,恭敬跪地,叩首而謝。

未料,阮思彥袍袖一揮,寒光閃爍間,匕首直直插在其頭頂。

那孟姓男子雙目圓睜,身子搖晃,轟然倒在晨曦薄霧中。

阮思彥取出一塊絲帕,拭凈雙手,將臟帕子棄於一旁,利落上馬,奔往雲霧繚繞的忘憂峰。

抵至峰頂,山崖邊視野開闊。

眺望東方粉霞漸顯,恰似胭脂融流丹,一點點染上金橘、深紅、火紅、金紅……

如錦繡,如輕綃,如碎緞,如裂帛,層層交織變幻,瑰麗流瀉。

堪比血色映天。

遺憾煙嵐明滅如畫、旭日光芒萬丈,始終未能透進人心。

半山急奔馬蹄聲起,敲碎晨間清肅寧靜。

不多時,數隊人馬疾行而至,為首的三名英俊青年,正是徐晟、藍豫立和洪軒。

緊隨其後是三家府兵,顯然打算動用自己人扣押,送至官衙時可充作自首。

他們團團包圍唯一的退路,神態肅然。

徐晟一躍下馬,執禮相勸:“五舅公,晟兒奉命接您回城,還請配合,莫傷了情份。”

阮思彥長身玉立於險峻處,回首微笑,巋然不動,教眾人微露遲疑。

山下雲海騰起,隨風如浪湧至。

轉眼間,白茫茫一片漫過忘憂峰,咫尺難見。

徐晟等人警惕拔刀,軀體緊貼,在濃雲中步步進逼,時刻防備阮思彥奪路而逃。

然則,他們如履薄冰、寸寸挪移至山邊時,那處已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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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城一案,以“主謀畏罪墮崖、部下自相殘殺”結案。

齊王夏浚躲不過盤查,因從犯之罪,削奪爵位與封地,貶為庶民,流放至海島。

阮府查抄,另找出阮思彥在京城內外共有房宅三十多處,而其大批畫作“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