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濃烈草藥氣息席卷城西徐府, 更顯忙碌進出的藥童、藥侍神色凝重, 滿臉澀意。

徐赫躺臥於雅致小院的床榻上, 雙目緊閉,衣袍半褪, 周身呈現凝雪般的蒼白。

秦大夫小心為他處理傷口, 一絲不苟地施針,以壓制毒性。

阮時意確認徐赫病情無惡化跡象, 才一瘸一拐回房, 換過一身幹凈家常袍裙,倉促喝了點稀粥, 當即趕回丈夫身邊守候。

“姑娘, 先生此前……是否修煉了某種奇特內功?或服食過奇效丹藥?”秦大夫一見她歸來, 趁左右無外人,小聲詢問。

阮時意錯愕:“敢問秦大夫, 何出此言?”

“他所中的毒並非奇毒,但藥力極猛,常人一個時辰內無解藥,非死即殘;你們從京城數十裏外趕回, 按理說……他撐不到半路;

“可他自有一股冷涼內息護住心脈,使血液緩流,一則避免失血過多,二則令毒性侵占得更慢……”秦大夫嘖嘖稱奇, “加上幾處要穴被封, 只等我那小童按方子煎藥, 內服外敷,想必三天內可清醒。”

阮時意深知這位秦大夫生於海外,走遍天下,因救過兇徒而陷入官司糾紛,獲徐明裕所救後才為徐家人辦事。

其眼界能力遠超尋常大夫,有他一句定論,教人心安了一半。

至於徐赫的所謂“冷涼內息”,按照先前與洪朗然在籬溪宅院內切磋時推測,應是連根食用冰蓮、長眠於雪下所致。

要知道,習武之人,常年慣於睡夢中運行內力。

即便徐赫沉睡多年,並未一直苦練,仍在酷寒中練就了某種奇功而不自知。

只是他一向專心作畫,少與人赤手空拳爭鬥,除了那回情急之下打暈洪軒,幾乎未曾展露人前。

看來,貪睡一覺,倒也不算虛度光陰。

念及此處,阮時意接過丫鬟端來的水和濕帕子,擰得半幹,挪步至他身邊,仔細為他擦拭臉額手腳。

事實上,到了此時此刻,她方有些後怕。

無法想象,倘若徐赫不曾護住女兒和外孫女,以她們二人的體質,必死無疑;若她因驚慌失措或悲痛愴然而耽誤時機,且沒有洪朗然那樣可靠的高手在場,估計徐赫性命難保。

事發起,她和徐赫先後派出的沉碧、大毛、二毛,分別領來洪家父子、赤月王和徐藍二人,均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缺一不可。

正自慶幸每一步險棋皆走得恰到好處,院外急匆匆奔來一名仆役:“姑娘!大公子帶回一名渾身是傷的男子,目下已抵達門外,請您稍作安排,好方便秦大夫騰出時間救治……”

阮時意一聽這陣勢,心中了然,立馬命人收拾耳房,備上燭火、熱水、被褥等。

不多時,數人步伐沉穩且迅捷,擡進一覆蓋了灰白棉布的瘦削男子。

阮時意忍住畏懼,按捺腿腳疼痛,起身行至門邊張望。

但見那人蓬頭垢面,須眉沾染斑駁血汙,根本看不清面目;棉布沒蓋牢的手和腳血肉模糊,顯然遭受過酷刑。

她不忍多看,只讓秦大夫先盡其所能救護。

無須過問,此人定然是陷落在雁族女王手上的姚廷玉。

阮時意不曉得扈雲樨從他嘴裏套出多少信息,但瞧著他那奄奄一息的狀態,想必受盡殘暴折磨。

此前有過的猜忌、疑慮,隨那觸目驚心的傷勢而消解。

正逢徐晟、藍豫立、秋澄邊向徐明禮交代來龍去脈,邊攜同已沐浴更衣的徐明初前來探望,聽聞徐赫傷情在控制當中,無不長舒一口氣。

藥童端上剛熬煮好的湯藥,興許見房中尊者默然,他未敢打擾,恭敬退下。

徐明禮當先捧起瓷碗,徐晟急忙阻撓:“父親,由孩兒來侍奉吧!”

“你把你祖……把他托起。”徐明禮話到嘴邊,因藍豫立和秋澄在側,忽然改了口。

“兄長,這種事交給我。”徐明初不依。

“你被困數日,受苦受累,還是歇著為妙!”徐明禮頓了頓,轉而吩咐秋澄,“秋澄丫頭,扶你娘到邊上坐著。”

徐明初不悅:“我又不至於連個碗也端不穩!”

“好了,”阮時意忍不住發話,“有這工夫爭奪,藥都涼了!”

徐家兄妹一時噤聲,徐晟托住祖父的上半身,溫聲勸阮時意:“您快去歇息,這兒有我們,放心。”

阮時意困倦欲死,可徐赫未睜開眼睛,她斷然寢食難安。

將位置騰給了長子,她自行坐到靠窗戶的圈椅上,示意讓余人落座。

“藍大公子,請問姚統領情況如何?可曾通知銜雲郡主?”

藍豫立眉目漫過隱憂:“那雁族女王使用了各種手段,不單挑斷其手腳筋,還以鞭子、火烙、割劃肌膚、放血等方式,折磨得他體無完膚……”

“這……”阮時意於心不忍,“照這麽說,他確實在郡主府外被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