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Charlotte·(第2/4頁)

一時間,房間裏沒有任何人說話,夏綠蒂幾乎懷疑他們能在這一片沉默中聽到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聲,緊接著,就好像達成了什麽默契一般,兩個男仆都加快了手中的活計,一個紮死了頭套,另一個綁緊了雙腿,隨即一頭一尾,同時擡起,將她從床上搬運了下去,夏綠蒂盡可能地保持著全身的放松,讓自己看上去就像是還在昏睡中一般。在這座宅邸裏,面對三個成人男女,她知道自己沒有逃走的可能性,只能等待時機。

但至少,她知道為何史威默太太要將她綁走了。

公爵夫人原本只打算在德阿爾待上幾天,最後卻待了半個多月,盡管她從未提到過他的名字,溫斯頓在那之後也從不說起他的名字,夏綠蒂卻直覺那與布萊克先生的失蹤脫不了關系,霍爾丹少校派了許多人去尋找他,畢竟一個英國的記者在殖民地上失蹤,責任必然是要算在他的頭上的,這搜查持續了快兩個星期,直到前幾天有人在德阿爾近郊發現了一具燒焦了的屍體,似乎是躲藏在德阿爾當地的極端布爾人團體幹的好事。在草草的檢查過後,霍爾丹少校便宣布那是布萊克先生的遺骸,認為他該是在尋找新聞素材時不小心進入了不該接近的街區,從而才遭到了不測。

而直到那之前,夏綠蒂仍然每晚打開了自己的窗戶,等待著他的歸來。某種程度上,她知道自己把押在失蹤父母身上的縹緲希望寄托了一部分在布萊克先生身上,盡管明白這麽想十分的不切實際,夏綠蒂卻仍舊忍不住熱切地期盼著,似乎只要任何離開她身邊的人最終真的歸來了,就說明她的父母仍然有可能回到她的身邊。

更何況,雖然人人都說她只是個孩子,但她已經懂得了許多事情,包括布萊克先生看向公爵夫人的眼神——迷茫,故作鎮定裏又帶著一絲淡淡的柔情。在夏綠蒂看來,布萊克先生幾乎無異於是在用自己的目光低聲地向公爵夫人朗誦著魏爾倫的《月光曲》——“Que vont charmant masques et bergamasques (你的魂是片迷幻的風景)”,至少那其中蘊含的浪漫與愛意是同樣的。

因此,偶爾她也會倚靠在窗外,眺望著遠處夜空下閃爍著微微朦朧黃光的城市,時而猜測著公爵夫人征用這間臥室的那個夜晚是否見到過布萊克先生,時而幻想著他的秘密是什麽,不過,大部分時候,她只是愣愣地思念著自己的父母,自責著為何她身邊的人都總是會一去不復返,這會不會是她自己的錯——

也就是在這樣的夜晚裏,她發現了史威默太太的秘密——起先,她只是注意到她會與不同的男人在花園的角門碰面,有時候給他們一個油紙包住的包裹,有時給他們一些銀器,有時候甚至帶著屋子剛聘請不久的女仆去會面;接著,她費了好大的勁才摸進了史威默太太的房間裏,找到了被她藏起來的賬本,上面記錄了她從這棟宅邸中偷出去賣的一切——絕版了的圖書,字畫,收藏品,銀器,甚至還有不諳世事而被她出賣初夜的女仆,她們若是不從,她便會以辭退和不給推薦信相逼,使她們束手就範。

盡管她有了這一把柄,但當時夏綠蒂還沒有要立刻將史威默太太送入監獄的想法,這個女管家在第一天就給了她一個下馬威,往後也從未客氣對待過她,因此夏綠蒂打算借著這個把柄好好地玩弄她幾天,再做出決定——

她與史威默太太的矛盾起源於她抵達這兒的第一天,那時公爵夫人希望能找個女仆來送她去沐浴更衣,而史威默太太急於給公爵夫人留下一個好印象,忙不叠就接下了吩咐,連自己要做什麽都沒弄清楚。等她知道原來是為了一個小女孩洗澡後,險些氣壞了,整個過程中臭著一張臉,反復向夏綠蒂強調她有多麽幸運,公爵夫人又有多麽善良,自己來伺候她又是多麽的屈尊紆貴,一雙爪子差點扯去了她半邊的頭發。

不僅如此,她還要求夏綠蒂對眼前擁有的一切——熱騰騰的食物,幹凈的洗澡水,絲綢的睡衣,柔軟得就像睡在棉花上一般的床鋪——都抱有深切的感恩之情,不許她擺出那一副理所當然的神情,因為那都是她幾輩子花銷不起的奢侈品,否則就活該被扔回街上去。當夏綠蒂企圖向她解釋自己並不是什麽乞丐的孩子,她的父母在巴黎的社會地位崇高,而她從小就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時,那女管家兇惡地將她斥責為騙子,並在替她套上長裙時趁機狠狠地擰了幾下她的大腿,她手下的女仆也跟她沆瀣一氣,從未給過夏綠蒂半分好臉色。

但她當時沒有選擇向公爵夫人或溫斯頓告狀,一方面,她不想令他們與霍爾丹少校起齟齬;另一方面,她並不認為自己會在這兒待上多久,她相信自己的父母很快就能被找到,並且將自己帶離南非。到那時,她才打算好好地跟這幫仗勢欺人的仆從算算賬,給他們一點苦頭吃吃。夏綠蒂自認不是一個心胸狹隘的人,但她也絕不會白白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