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3/5頁)

離開了周雅安的家,她覺得茫然若失,搭上公共汽車,她無目的地在西門町下了車。她順著步子,沿著人行道向前走,街上全是人,熙來攘往,匆匆忙忙。但她只覺得孤獨寂寞。在一個電影院門口,她站住了,毫無主見地買了一張票,跟著人群湧進戲院。她並不想看電影,只是不知道該做什麽好。剛剛坐定,她就聽到不遠處有個聲音在說:“看!那是江雁容!”

“是嗎?”另一個聲音說,顯然是她們的同學,“在哪兒?康南有沒有跟她在一起?”

“別糊塗了,康南不會跟她1起出入公共場合的!”

“你知道嗎?”一個新的聲音插入了,“江雁容是江仰止的女兒,真看不出江仰止那樣有學問的人,會有一個到男老師房裏投懷送抱的女兒!”

“據說康南根本不愛她,是她死纏住康南!”

完了!這裏也是待不住的!江雁容站起身來,像逃難似的沖出了電影院。回到大街上,她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天!我該怎麽辦?”

靠在電影院的墻上,她用手緊緊壓著心臟,一股冷氣從她胸腔裏升了上來,額上全是冷汗。她感到頭昏目眩,似乎整個大街上的人都在望著她,成千成萬只手在指著她,幾個聲音在她耳邊狂喊:

“看那,那是江雁容!那個往男老師房裏跑的小娼婦!”

“看到嗎?那個是江仰止的女兒,考不上大學,卻會勾引男老師!”她左右四顧,好像看到許許多多張嘲笑的臉龐,聽到許許多多指責的聲音,她趕快再閉上眼睛。“不!不!不!”她對自己低聲說,拭去了額上的汗,踉蹌著向大街上沖去。

“給我一條路走,請給我一條路走!”

她心裏在反復叫著,一輛汽車從她身邊緊擦而過,司機從窗口伸出頭來對她拋下一聲咒罵:

“不長眼睛嗎?找死!他媽的!”

她跌跌沖沖地穿過了街道,在人行道上無目的地亂走。“找死”,是的,找死!她猛然停住,回頭去看那輛險些撞著她的車子,卻早已開得沒有影子了。她呆呆地看著街道上那些來往穿梭不停的汽車,心臟在狂跳著,一個思想迅速地在她腦中生長,成形。“是的,找死!人死了,也就解脫了,再也沒有痛苦,沒有煩惱,沒有悲哀和愁苦了!”她凝視著街道,一瞬間,好像世界上所有的聲音都匯成一種聲浪,在她耳畔不斷地叫著:“死吧!死吧!死吧!”

她跨進了一家藥房,平靜地說:“請給我三片安眠藥片!”拿著藥片,她又跨進另一家藥房。一小時內,她走了十幾家藥房。

回到家裏,她十分疲倦了,把收集好的三十幾片安眠藥藏在抽屜中,她平靜地吃飯,還幫媽媽洗了碗。

黃昏的時候,天變了。窗外起了風,雨絲從窗口斜掃了進來。江雁容倚窗而立,涼絲絲的雨點飄在她的頭發和面頰上。窗外是一片朦朦朧朧的夜霧。“人死了會有靈魂嗎?”她自問著,“如果有靈魂,這種細雨濛濛的夜應該是魂魄出來的最好時光。”她靜靜地站著,體會著這夜色和這雨意。“我還應該做些什麽?在我離開這個世界之前?”她回到桌邊,抽出一張信紙,順著筆寫:

我值何人關懷?

我值何人憐愛?

願化輕煙一縷,

來去無牽無礙!

她怔了一下,望了望窗外的夜色和雨絲,又接著寫下去:

當細雨濕透了青苔,當夜霧籠罩著樓台,請把你的窗兒開,那漂泊的幽靈啊,四處徘徊!

那遊蕩的魂魄啊,渴望進來!

用手托住面頰,她沉思了一會兒,又寫了下去:

啊,當雨絲濕透了青苔,

當夜霧籠罩了樓台,

請把你的窗兒開,

沒有人再限制我的腳步,

我必歸來,與你同在!

我必歸來,與你同在!

寫完,她把頭撲在桌上,氣塞喉堵,肝腸寸斷。過了一會兒,她換了張信紙,開始寫一封簡單的信。

南:

再見了!

我去了,別罵我懦弱,別責備我是弱者,在這個世界上,你給過我快樂,給過我哀傷,也給過我幻想和絕望。現在,帶著你給我的一切一切,我走了,相信我,在我寫這封信的時候,心中的難過一定賽過你看信的時候。別為我傷心,想想看,我活著的時候就與歡笑無緣,走了或者反會得到安寧與平靜。因此,當你為我的走而難過的時候,也不妨為我終於得安寧而慶幸。但願我能把你身上的不幸一起帶走,祝福你,希望在以後的歲月裏,你能得到快樂和幸福。

你曾說過,你懷疑你妻子的死訊,我也希望那死訊只是個謠言。假如你終於有一天能和你妻子團圓,請告訴她,在這世界上,曾有這麽一個小小的女孩子,愛過她所愛的人,並且羨慕她所擁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