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康南接到江雁容那封信,已經是寫信的第二天下午了。信封上熟悉的字跡使他心跳,自從江雁容落榜以來,他一直沒見到過她,想象中,她不知如何悲慘和失望。但他守著自己的小房間,既不能去探視她,也不能去安慰她,這跑尺天涯,他竟無法飛渡!帶著無比的懊喪,他等待著她來,可是,她沒有來,這封信卻來了。

康南握著信,一種本能的預感使他不敢拆信,最後,他終於打開信封,抽出了信箋。最先映入他眼中的是那首詩,字跡潦草零亂,幾不可辨。看完,他急急地再看那封信,一氣讀完,他感到如同挨了一棍,呆呆地坐著,半天都不知道在做什麽。然後,抓起信箋,他再重讀了一遍,這才醒悟過來。

“雁容!”

他絕望地喊了一聲,把頭埋在手心中。接著,他跳了起來。“或者還能夠阻止!”他想,急急地換上鞋子。但,馬上他又愣住了。“怎樣阻止她呢?到她家裏去嗎?”他系上鞋帶,到了這時候,他無法顧慮後果了。“雁容,不要傻,等著我來!”他心裏在叫著,急切中找不到鎖門的鑰匙。“現在還鎖什麽門!”他生氣地說。心臟在狂跳,眉毛上全是冷汗。“但願她還沒有做!但願她還沒有做!天,一切的痛苦讓我來擔承,饒了她吧!”

沖到門口,他正預備開門,有人在外面敲門了,他打開門。外面,江太太正傲然挺立著,用一對冰冷而銳利的眼睛打量著眼前這個男人。

“請問,您找哪一位?”康南問,望著這個陌生的中年婦人。她的臉色凝肅,眼光灼灼逼人。康南幾乎可以感到她身上那份壓倒性的高傲氣質。

“我是江雁容的母親,你大概就是康先生吧!”江太太冷冷地說。

“哦,”康南吃了一驚,心裏迅速地想,“雁容完了!”他的嘴唇失去了顏色,面容慘白,冷汗從額上滾了下來。但他不失冷靜地把江太太延了進來,關上房門,然後怯怯地問:“江雁容——好嗎?”

“她自殺了,你不知道嗎?”

果然,康南眼前發黑,他顫抖地扶住了桌子,顫聲問:“沒有救了?”

“不,已經救過來了!”江太太說,繼續冷靜地打量著康南。

“謝謝天!”康南心中在叫著,“謝謝天!”他覺得有眼淚沖進了眼眶。不願江太太看到他的窘狀,他走開去給江太太泡了一杯茶,他的手無法控制地抖著,以至於茶潑出了杯子。江太太平靜地看著他,傲然說:

“康先生,雁容剛剛才告訴我她和你的事。”她的眼睛緊逼著康南,從上到下注視著他,康南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睛。

“是的。”他說。“考慮著如何稱呼江太太,終於以晚輩的身份說伯母……”

“別那麽客氣,”江太太打斷他,“彼此年齡差不多!”

康南的臉紅了。

“我想知道,雁容有沒有信給你?”江太太問。

“剛剛收到一封。”

“我想看看!”

康南把那封信從口袋裏拿出來,遞給江太太,江太太匆匆地看了一遍,一語不發地把那封信收進了皮包裏。她盯著康南,咄咄逼人地說:

“看樣子,你們的感情已經很久了,康先生,你也是個做過父親的人,當然不難體會父母的心。雁容只是個孩子,我們吃了許多苦把她撫育到十九歲,假如她這次就這樣死了,你如何對我們做父母的交代?”

康南語塞地看著江太太,感到她有種控制全局的威力。他囁嚅地說:“相信我,我對江雁容沒有一點惡意,我沒料到她竟這麽傻!”

“當然,”江太太立即抓住他的話,“在你,不過逗逗孩子玩,你不會料到雁容是個認真的傻孩子,會認真到尋死的地步……”

“不是這樣,”康南覺得被激怒了,他壓制著說,“我絕沒有玩弄她的意思……”

“那麽,你一開始就準備跟她結婚?”

“不,我自知沒有資格……”

“既然知道沒有資格,你還和她談戀愛,那你不是玩弄又是什麽呢?”康南感到無法解釋,他皺緊了眉。

“江太太,”他於是勉強地說,“我知道我錯了,但感情的發生是無話可說的,一開始,我也努力過,我也勸過她,但是……”他嘆口氣,默然地搖搖頭。

“那麽,你對雁容有什麽計劃?你既不打算娶她,又玩弄她的感情……”

“我沒有說不打算娶她!”康南分辯。

“你剛才不是說你自知不能娶她嗎?現在又變了,是不是?好吧,那你是打算娶她了?請恕我問一句,你今年多少歲?你能不能保證雁容的幸福?雁容在家裏,是一點事都不做的,一點委屈都不能受的,你能給她一份怎麽樣的生活?你保證她以後會不吃苦,會過得很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