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惡女

在片場的三個月,陳勉殷勤不斷,變著法子給劇組送吃送喝,給足了陳凱西面子。他每天都給她發跟兒子的合照作為“打卡”,甚至用兒子當幌子給她打電話——東拉西扯了一陣後,陳凱西搶先坦白:“陳勉,我覺得每天泡劇組裏挺好的,至少我可以不用去想我們倆的那些事了。我現在理解你為什麽熱愛工作了,我也想這麽躲一會。”

發這話過去的時候,羅曼很擔心陳凱西反問“如果這事發生在你身上呢”,那樣她就會啞口無言,幸好陳凱西不是會這樣為難朋友的人。她只是說:“我沒事,我剛下飛機,我提前去片場了。”

可惜劇組會殺青,於是陳凱西不得不回到北京,暫時躲避在酒店裏。

十年後的這個夜晚,羅曼一邊不可思議於陳勉的自大和傲慢,一邊又不得不替陳凱西算賬:“凡事都有兩面性——他確實很愧疚,你想要什麽都可以趁現在提。而且,看得出來他被搞怕了,至少會安分一年半載的。面子既然已經丟了,那就要丟得有價值。”

羅曼問她:“你見過兒子了嗎?”

大學的時候羅曼是活躍的“勸分黨”,一來是她盼望把陳勉踢出局後可以“獨占”陳凱西,二來那時年輕,真覺得許許多多的事情都忍不了。

陳凱西點頭:“我接他來酒店裏住了,但他認床,所以半夜我又把他送回去了。”

送走陳勉,羅曼發了會呆,然後給陳凱西發微信:“你在哪呢?我們都很擔心你。”

眼看羅曼臉上又要露出混雜著心疼和惘然的神情,陳凱西及時地修改了話題:“哦,我今天找你來,是想跟你聊你劇本的事。因為我也只能跟老板推薦,不能拍板,所以我想先找個懂劇本的人,讓他先替你把把關,你改出六集來,我去跟老板聊,怎麽樣?”

羅曼表情復雜地看著他,他才意識到這話並不好笑。

羅曼又驚又喜——她本以為今天是來給陳凱西做心靈馬殺雞的,萬萬沒想到,想象中的怨婦搖身一變成了甲方,更沒想到陳凱西剛站穩一點腳跟,就願意幫她。

陳勉從羅曼家離開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三點,他臉上有了疲態,但在玄關處換鞋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說俏皮話:“原來三個小時的自我檢討,也會有身體被掏空的感覺。”

她感激地握住陳凱西的手:“你來安排。我聽你的。”

羅曼一邊聽,一邊整個人都坐起來,雙手痛苦地捂住臉。良久,她才露出兩個眼睛,甕聲甕氣道:“陳勉,我以為你是想跟她道歉呢。搞半天——你是來開導她的呀。”

有了陳凱西的介入,事情很快變得流暢起來,陳凱西找了一個早已封筆的前輩替羅曼看劇本,倆人邊聊邊改,一個月功夫不到,就修改出了前五集——陳凱西說夠了,絕大部分演員看劇本也只能看到前五集呢。

“你能不能替我勸勸她。我知道她肯定覺得很丟臉,但相信我——”陳勉舉起雙手一臉誠懇地保證:“這事過72小時就過去了。而且,那些笑話她的人,誰家裏沒點破事啊。你讓她心放寬點,行嗎?”

陳凱西拿走了劇本,晚上就發給羅曼一個PPT,她說,我理了一下故事梗概、人物小傳和核心優勢,你看有什麽要補充的嗎?

“那你想怎麽辦?”

羅曼一邊打開PPT一邊給她打電話,說士別三月,真是刮目相看。那些教授看到你現在這樣,應該會很欣慰。

換做更年輕一點時候的羅曼,在聽到“我跟她真不熟”這樣的辯白時,一定會發出譏諷的笑聲,但她現在既相信陳勉說的是真話,又覺得無奈——這對於陳勉來說,真的就是一次不走心的出軌,但此刻陳凱西承擔的,卻是實實在在的羞辱。

陳凱西說,這跟大學也沒什麽關系,用的是高中做閱讀理解的基本功吧。

陳勉搖頭:“我不知道要怎麽講。我希望她來質問我,這樣我就可以逐條解釋——我跟那女的真不熟。但她什麽都沒說,她就不見了。”

羅曼被逗笑,然後不得不嘆服道:“你真是我見過上手最快的制片人。”

然後反問他:“你怎麽跟她說的?”

“還行吧。我感覺在片場哄演員就跟哄我兒子差不多。”她掐著聲音表演道:“不行,不能自己加戲哦;不可以,不可以臨時調換拍攝順序誒;當然啦,你是最棒的,誰說你不好?那都是他們沒眼光……”

羅曼搖頭:“給她打了幾個電話,沒人接。”

羅曼大笑,同時又覺得心酸:十年夫妻,陳凱西的幽默感都跟陳勉如出一轍。

陳勉看她躺得四仰八叉的,不給自己留一點地,也不惱,就束手站著,試探著問:“她有找過你嗎?”

項目推進很順利:一周不到,陳凱西就傳來消息,說老板覺得不錯,讓她去公司面聊價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