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家破人亡(第3/9頁)

“宋慈,”韓?的聲音在牢獄裏響起,“我倒真有些佩服你,明知我這罪只關押一年,你還敢處處跟我作對,想盡法子將我定罪下獄。你就不怕我明年出來,與你新仇舊恨一並算嗎?”

宋慈回頭看著韓?,道:“你殺了人,還是一屍兩命,至今竟沒一絲悔意?”

“誰說我沒一絲悔意?我可是後悔得要死。”韓?冷笑道,“我後悔處理蟲惜的屍體不夠幹凈,更後悔沒有早點弄死你,居然讓你能在這世上多苟活一年。”

宋慈好一陣沒有說話,就那樣站在牢獄外,目不轉睛地看著韓?。

韓?高舉酒瓶,灌了一大口酒,“噗”地噴在地上,罵道:“驢?知府,送的什麽酒,難喝得要死!”手一甩,將酒瓶朝宋慈的方向用力擲出,“啪”地砸碎在牢柱上。碎瓷片頓時四散飛濺,一部分濺到了宋慈的身上。宋慈右側臉頰微微一痛,已被一塊碎瓷片劃破了一道細細的口子。

“啊喲,你杵在那裏做什麽?”韓?笑道,“一時失手,宋提刑大人大量,想必不會介意吧。”

一絲鮮血沿著傷口慢慢流出,泛起一陣陣的疼痛。宋慈任由鮮血下淌,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忽然道:“你還記得蟲達吧?”

“不就是蟲惜那臭娘皮的爹嗎?”韓?哼了一聲,“一個叛投金國的走狗,我記他做什麽?”

“我說的是十五年前,那個跟在你身邊寸步不離的蟲達。”宋慈聲音一寒。

韓?臉色微變,冷笑一僵,道:“原來你還記得?”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從不敢忘。韓?,一年的時間,足夠改變很多東西,你我後會有期。”宋慈留下這句話,轉過身去,大步走出了司理獄。

從府衙裏出來,四下裏早已不見了劉克莊的影子,宋慈深知劉克莊的性子,每逢心煩意亂,總會借酒消愁,想是又去哪家酒樓了吧。韓?只徒一年的結果,對劉克莊的打擊極大,只怕他這次會喝得一塌糊塗。宋慈嘆了口氣,打算先回太學。這時街北忽然急匆匆行來一人,遠遠望見了他,招手道:“宋提刑!”

那人是文修。

宋慈在原地立住了腳步。

文修快步來到宋慈身前,道:“宋提刑,你可讓我好找。”他方才去太學尋找宋慈,聽習是齋的同齋說宋慈和劉克莊一早去了府衙,於是又匆忙趕來府衙,正好在此遇到。

“文書吏找我何事?”

“桑老丈已經認罪,喬大人命你即刻去提刑司。”

“桑老丈認了罪?”宋慈心中一驚,立即隨文修前往提刑司。一路上,他問起桑老丈認罪一事,文修只說三言兩語難以說清,讓宋慈去了提刑司,一切便知。

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提刑司,宋慈在提刑司大堂裏見到了喬行簡。

喬行簡背負雙手,已在堂中來回踱步多時。見宋慈到來,他從案桌上拿起一紙供狀,遞給了宋慈。宋慈接過供狀,飛快地從頭看到尾,上面是桑老丈招認的毒殺劉鵲的經過。

原來今早天剛亮,喬行簡去到提刑司大獄,照例在刑房裏提審了桑老丈。喬行簡這些年提審犯人,除了窮兇極惡之徒,從不動用刑具,對桑老丈自然不會用刑,只是口頭上的訊問。然而昨天問什麽都說不知道的桑老丈,今天卻招認是他在糕點中下了砒霜,想將劉鵲置於死地,還說他並非桑榆的親生父親,之所以毒殺劉鵲,是為了給桑榆的親生父母報仇。

喬行簡追問究竟。

桑老丈臉上皺紋顫動,兩眼一閉,老淚流下,道:“那是十年前,麻溪峒寇作亂時的事了……”

桑老丈的思緒回到了十年前,那時他在建安縣東溪鄉的桑家,是家中一個侍奉了三代人的老仆。桑家在十裏八鄉還算富足,家裏都是良善之人,待他這個老仆親如家人,知他年老體衰,很多重活累活都不讓他做。桑家育有二子一女,桑榆是其中最小的女兒,時年六歲,活潑好動,兩個哥哥都已十好幾歲,平日裏用功讀書,少有陪她玩耍,桑父桑母忙於操持家業和日常瑣碎,陪伴她的時間也很有限,年老多閑的桑老丈便成了她最好的玩伴。

那時桑榆最愛玩的遊戲是捉迷藏,家中偏屋的房梁上鋪架了一層木板,用於堆放一些不常用的雜物,算是一個小小的閣樓,那裏成了桑榆最喜愛的躲藏之處。每次與桑老丈玩起捉迷藏來,她都會爬上梯子,躲在閣樓之上,桑老丈總是在偏屋裏轉來轉去,假裝怎麽也找不到她。這時閣樓上會響起貓叫聲,那是桑榆養的一只狸花貓,整日跟在她的身邊。桑老丈聽見貓叫聲,這才爬上閣樓尋找,裝作好不容易找著了她。她愛與桑老丈玩各種遊戲,也常與桑老丈分享她的喜怒哀樂。她遇到了什麽開心的事,比如看見狸花貓捉住了一只大老鼠,又或是遇到了什麽不開心的事,比如在兩個哥哥那裏受了氣,總會纏著桑老丈說個不停。桑老丈很喜歡聽她說,每次等她說完,都會變戲法似的拿出一些好吃的點心,桑榆開心時會更開心,不開心時也會立馬高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