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姜小沫惹禍下(第3/6頁)

鼎爺得在這個當口賣派賣派。甭看全是他的主意,卻故作不忍之狀,背過身去說了句:“手底下利索點兒!”那哥兒四個領命,各持一柄鋥明瓦亮的攮子,俯下身來手起刀落,分別穿透傻哥哥的雙手手背和兩個腿掖子,刀尖插在了門板上。再瞧傻哥哥,身不動膀不搖,嘴裏沒有“哼哈”二字。下刀的其中一位叫了聲好:“兄弟,你算有了!”傻哥哥梗著脖子,嘴角淌下幾滴涎液,“嘿嘿嘿”幾聲幹笑,咬著後槽牙說:“眾位哥哥,這才哪兒到哪兒?要釘咱咱咱……就釘到底,別來個半吊子,讓人家看看看……笑話!”四個混混兒齊聲應和,取來鐵錘、青磚,“叮叮當當”一通狠鑿,將鋒利的攮子釘入門板。刀口處鮮血飛濺,傻哥哥臉上仍掛著傻乎乎的邪笑,嘴角的哈喇子越流越多,洇濕了墊在臉下的辮子。

在鼎爺的吩咐下,又有小混混兒拎來一個火盆,冒著藍紅火苗的木炭當中,插著一根鐵筷子。識文斷字的鼎爺一只腳從傻哥哥屁股上跨過去,叉著腿站定:“傻兒子,你可趴穩當了!”話音未落,抓起燒得通紅的鐵筷子,橫提豎點、撇捺彎鉤,外帶走之,龍飛鳳舞地在傻哥哥背上寫下一封回帖,約定三天之後,在陳家溝子魚市上一決高下,誰栽了誰抱著腦袋從魚市上滾出去。傻哥哥脊背上“滋滋”冒著白煙,一股子燎生肉的焦煳氣息彌漫開來。傻哥哥提著鼻子吸了吸氣,贊道:“香啊,真香啊!”

四合魚鍋夥的徐老蔫和三棒槌二位,眼睜睜看著人家這一整套活,可比他們的花哨多了,不由得怔在當場,啞口無言。

鼎爺拖著長腔招呼一聲:“給三位兄弟披紅掛彩!”眾混混兒將一床大紅緞子被蓋在傻哥哥身上,也得把大門口的三棒槌摘下來,可是釘子帽都砸平了,那還怎麽摘?有幾個心黑手狠的,拉住三棒槌的兩條胳膊用力一扯,釘在門上的雙掌豁開兩個大口子,登時血流不止。三棒槌二目圓睜,鼻窪淌汗,咬著牙愣是一聲沒吭。他也不敢吭聲,按混混兒的規矩,一旦呼痛叫疼,乃至於皺一皺眉頭,那就算徹底疊鍋,這輩子甭想在街面上混了。混混兒們又拿出兩朵錦緞紅花,要往徐老蔫和三棒槌身上掛。他們二位本是上門尋釁的,偷雞不成反蝕了一把米,已然栽到姥姥家了,豈肯再受一番羞辱?秉合魚鍋夥的混混兒可不管那套,不由分說將大紅花掛在二人胸前,有剛從響器行請來的吹鼓手開道,四個混混兒帶了幾個卸船的民夫做幫手,一同擡起門板。傻哥哥趴在上邊,蓋著大紅緞子被,歪脖瞪眼一臉傻笑。

姜小沫冷眼旁觀,估摸著兩邊要大打出手了,也跟在傻哥哥後頭去看個究竟。眾人在徐老蔫和三棒槌的引領下,敲鑼打鼓吹著嗩呐直奔四合魚鍋夥。陳家溝子魚市上人聲鼎沸,誰也沒心思做買賣了,看熱鬧的堆肩疊背挨山塞海,嘈雜聲幾乎蓋過了鑼鼓點兒,比出皇會還熱鬧。

四合魚鍋夥大寨主闞金鵬聞聲迎出來,身後跟著二十幾個混混兒,在大門口雁別翅排開。秉合魚鍋夥那四個混混兒的其中一個,將門板一角交給旁邊的弟兄,騰出手來一抱拳:“有勞四合大寨主出門相迎!您這兩個兄弟,給您全須全尾地送回來了。我們寨主爺的回帖在此,請您老過目!”說完掀去蓋在傻哥哥背上的大紅緞子被,斑斑駁駁紅黃一片的燙痕,令人觸目驚心。四合魚鍋夥的闞金鵬不動聲色,撩袍邁步走下台階,倒背著雙手,低下頭仔細觀瞧。傻哥哥故意擡起頭來擠眉弄眼,嘴裏如同塞著破襪子,含混不清地叫道:“哎喲,這不是四合的大大大……大寨主嗎?看見我背上的字了嗎?這可是跟閻王爺拜把子——生死帖子!”闞金鵬喜怒不形於色,陰沉著臉說:“你這都快招蒼蠅了,我得給你上上藥啊!來人哪,取最好的外傷藥來!”手下一溜小跑進去,轉眼拿出來一包鹹鹽,並非炒菜用的細鹽,而是腌鹹魚用的粗鹽粒子。闞金鵬抓了滿滿一把,撒到傻哥哥背上,然後蹲下身子,拿手使勁揉搓。傻子臉色驟變,全身一陣哆嗦,但也只在一瞬間,隨即哈哈大笑:“舒服,真他媽舒服!謝謝謝……大寨主賜藥!”

混混兒講究賣味兒、討打,沒有一把咬得住牙的硬骨頭,甭想在鍋夥中立足。闞金鵬一看是這意思,也就沒再難為傻子,沖擡著門板的四個混混兒拱了拱手:“行了,替我跟你們大寨主說一聲,回帖已然帶到,咱就按他定的來,船上不見道兒上見!”

姜小沫在旁邊從頭看到尾,但覺後脊梁直冒寒氣,合著大寨主收留傻哥哥當幹兒子,足吃足喝地供著,只不過是為了拿傻子充死簽。他心裏頭真替傻哥哥不值,可甭管怎麽說,眼下這場架算是打上了,自己在暗處,闞二德子在明處,正是報仇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