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姜小沫惹禍下(第2/6頁)

無數看熱鬧的跟在後頭,眾星捧月一般來到魚市另一頭的秉合魚鍋夥門前。徐老蔫站住了左顧右盼:“怎麽著兄弟,今天咱哥兒倆賣一把,誰先來?”三棒槌雙手叉腰高聲叫嚷:“我歲數小,您讓讓我,當著老少爺們兒的面,讓我三棒槌露露臉!”徐老蔫一點頭,道了一聲:“請!”

鍋夥不許關門,可不是沒有門,秉合魚鍋夥的兩扇大門左開右合。三棒槌伸展雙臂,背靠著右側門板站定。徐老蔫像變戲法一樣,從隨身的褡褳中掏出一柄鐵錘、兩根大鐵釘,就這兩根釘子,絕對是鐵匠鋪裏頭一號的尺寸,四棱釘身戴圓帽兒,從上到下銹跡斑斑。徐老蔫把釘子尖擱在嘴裏抿了抿,叼住其中一根,將另一根摁在三棒槌的手掌心上,然後掄起鐵錘,一錘錘地釘了進去。釘完了左手,他問三棒槌:“怎麽樣兄弟,老哥的手藝行嗎?”三棒槌撇舌咧嘴一挑右手大拇哥:“好活兒!”緊跟著將右手平鋪在門板上,讓徐老蔫接著釘這邊。大鐵釘子穿過皮肉掌骨,生生把個大活人釘在木門上,如同掛了一道門簾子,紫紅色的鮮血順著釘子與皮肉不住淌落。三棒槌面不改色,那根大鐵釘子仿佛釘在了別人手上,還嫌不解恨似的大聲招呼:“徐爺,釘結實了!”圍觀眾人驚得張大了嘴,誰也不敢出聲議論。三棒槌仍是說笑如常,滿不在乎地告訴徐老蔫:“梳頭梳到底,打辮打到梢,您老千萬別對付買賣,再使點兒勁啊!”徐老蔫一咬牙一瞪眼,甩開臂膀“當當”兩錘子,將兩個釘子帽砸入了三棒槌的手掌。

四合魚鍋夥那邊開香堂抽死簽,早已驚動了秉合鍋夥,按兵不動只等對頭上門。徐老蔫和三棒槌二人此刻在門口一通折騰,屋子裏馬上沖出來幾十號人,個頂個歪戴帽子斜瞪眼,趿拉著鞋、敞著衣襟,兇神惡煞般站了滿滿當當一院子。為首的穿青掛皂,邁著四方步,左邊袖管裏空空蕩蕩,正是秉合魚鍋夥的大寨主,綽號“立地鼎”的鼎爺——郝駟駒。天津衛盡人皆知,他那條胳膊是跟別的鍋夥爭地盤時,在滾開的油鍋裏撈胰子炸了個外焦裏嫩,他又自己用刀,齊著肩膀頭將熟透的胳膊削了下去,至今供在鍋夥的條案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半截黑炭。混混兒最講戰績,這條胳膊夠他吹一輩子牛。這麽一位心狠膽硬、敢切敢拉的大寨主,什麽場面沒見過?怎麽可能讓兩個賣味兒的唬住了?當下吆喝一聲:“兄弟們,來買賣了,出去迎客!”眾混混兒轟雷也似應了一聲,一個個飛天夜叉相仿,各自拔出匕首、短斧,“呼啦”一下一擁而上,緊緊圍住了徐老蔫和三棒槌,看熱鬧的人們嚇得一齊後退。

大寨主立地鼎走到門前,不屑地瞥了一眼:“真是沒有不開張的油鹽店啊!誰他媽吃了熊心吞了豹子膽,敢在我門上掛肉簾子?”

徐老蔫抱了抱拳,不卑不亢地遞上拜帖:“您客氣了。在下是四合魚鍋夥的徐老蔫,門上那位兄弟叫三棒槌,我二人奉我家寨主之命,給您送來一封拜帖。”

鼎爺接過帖子草草一看,跟手扔在地上,哼了一聲說道:“二位稍候,待我回書一封。”隨即一招手,將歪著脖子的傻哥哥叫過來,說道:“傻兒子,瞧見沒有?人家上門挑事了,你說咱該怎麽應付?”傻哥哥別的不懂,鍋夥混混兒摔打茬拉、爭狠鬥勇這一套他可全明白,一時間受寵若驚,燒包得五脊六獸,嘴角抽動了幾下,泛著白沫子磕磕絆絆地說道:“幹爹,有什麽事您盡管吩咐!有有……有傻子我在,輪輪輪……輪不到他們在秉合門口叫叫……叫板!”鼎爺一拍傻哥哥的肩膀:“行!沖你這句話,不枉幹爹養你一場,今兒個該你揚名了,你意下如何?”傻哥哥雙膝一彎,“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幹爹!我我我這條命是您給的,您說怎麽舍,我我我絕無二話!”鼎爺一挑大拇指:“有樣兒!”立刻叫來手下四個混混兒,清一色的二十郎當歲,腮幫子鼓鼓著,太陽穴努努著,胸脯子腆腆著,連屁股蛋兒都翻翻著,全是他的得力幹將。鼎爺吩咐一聲:“你們辛苦一趟,給我傻兒子擺個大譜,送去四合魚鍋夥!”

四個混混兒抱拳領命,端來一摞摞粗瓷海碗放在當院,又捧來幾壇“老潘家燒刀子”,打去泥封揭開蓋子,霎時間酒香四溢。鍋夥裏的大小混混兒,爭著上前給傻哥哥敬酒。傻哥哥以往哪有這個台面兒?不覺血氣上湧,連幹了十幾碗,喝得兩眼發直,晃晃悠悠地拱手一拜,口中更加含混不清:“我爹和大夥兒拿拿拿……我當人看,我不能學狗叫喚,今天我也賣一把,給給給……秉合魚鍋夥爭幾分面子!”說完一仰他那不利索的歪脖子,又喝下一碗燒刀子,然後將酒碗一扔,摔了個粉粉碎,抹幹凈嘴頭子,沖著領命送他的四個混混兒深施一禮:“四位大哥,咱走走……走動起來!”四個混混兒馬上擡來一扇又寬又大的門板,傻哥哥脫光了膀子,亮出一身油亮的肥膘,又將褲子褪到腰下,撅著屁股往門板上一趴,伸開雙臂,把自己擺成一個“大”字,吸足丹田之氣,歪著頭高呼:“求哥兒幾個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