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博物館的案件調查仍然一籌莫展。

曾英傑和何雨他們把博物館的一間大房子做了專案辦公室,他們網過無魚地把館內人員摟了一遍,全然提供不出像樣的線索。作案人神出鬼沒,如同暗夜中的天外來客,將文物席卷而去,又消失得無影無蹤。隨著時間的推移,英傑頭上冒汗,他決定挑燈夜戰,再復勘一下現場。他不相信這蝥賊作案會如此天衣無縫。憑經驗而論,現場如能當天發現線索或訪問中發現疑點,就算是“熱案”;若是三天過去纖毛未見,就成了“溫案”;到了十天,若還抓瞎,那就成了“涼案”,八成就要掛黃。“有山靠山,無山獨擔。”這是齊若雷臨走時撂給他的話。這老頭兒近年來有些“五九”效應,遠不像過去那樣釘是釘鉚是鉚。或許也是有意在栽培自己,在荊家農副市長提出限期破案時,他把案子壓給了自己,聲稱他要帶人負責邊控,防止文物出境,由他主外而讓自己主內。大概是老雷子想寬松寬松,到回歸後的港澳捎帶做一次公費旅遊也未可知。不過這也好,趁此機會倒可以一展身手。眼下,全局呼聲最高的幾個後備幹部,全是政工紀檢口的,不像自己屬於在業務一線拼殺的幹部。因此,拿下這起通天大案,副局長的位置便指日可待了。

“我就不信作案人能飛進來。”想著齊若雷,對方那句話冷不丁地從腦海冒出來。英傑破文物案已不計其數,他的經典推理模式是“假定我是作案人”。就是把自己換成犯罪人的角色去模擬作案,重建現場。作案人能把十幾塊切割成棋盤大小的壁畫背出去,必須同時掌握著庫房門配置的鑰匙。除此之外,還一定有一處暢通的進出通道。倘若對方從正門出去,必然會遇到值班巡邏的保安,具有很大的風險。即令是保安發現不了,那幾條兇狠的狼犬也會嗅到動靜。

門口進不來,從窗戶呢?英傑換了個思路再想。但庫房的窗戶固若金湯:窗外有十二個圓的鋼筋柵欄,窗內焊接了一層密不透風的鋼板,況且窗戶裏外均沒有發現任何撬動的痕跡。就在他仰頭看窗時,猛覺有什麽東西掛在了自己臉上,用手一摸,發現竟是幾縷飄動的蛛絲。這蛛絲結得很長,從窗戶上緣扯下來,一直連接到那排鎮墓獸的頭頂,由於蛛絲是新結的,殘留的部分在燈光下發出亮閃閃的光澤。

他有些奇怪,這兩次復查現場,他曾細心觀察過每一個角落,並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這才幾個小時,竟有不速之客敢在這裏遊蕩。

“飛不進來,能不能從地底下鉆出來。”英傑突發奇想,不知怎麽想起了《封神演義》中的土行孫。他一陣興奮,冒出了一個主意。

“小雨,快,把他們一個個都給我叫過來!”他回過頭招呼正在拼接剩余壁畫照片的何雨。今天何雨穿了一套短腰咖啡色夾克,配著白色的牛仔褲,顯得幹練清純,後腦的馬尾辮隨著跑動左右飄擺。

“你們馬上給我停下手中的活兒,想方設法抓些蜘蛛,看誰逮得多,而且要活的。”

“啥時候要?幹什麽用?”幾個隊員面面相覷,一頭霧水。

“現在就要,誰抓多了按數發給羊肉串犒賞。每個人拎上手電筒,趁著晚上蚊子多,到房旮旯屋犄角野地墳場給我找,抓到了就放在檢測筐子裏,到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們用途。”

大家走了,惟獨何雨沒動。

“你愣著幹嗎?沒聽明白嗎?”英傑戀著何雨,表面上還端著架子。

“瞎厲害什麽呀?聽不聽人家的好建議嘛?”這何雨生來怕蟲子,她沒敢說,卻憋出了一個點子,“我知道你是想了解蜘蛛的習性,咱們完全可以走個捷徑,找一下黃河大學的劉教授,他可是有名的古生物和昆蟲專家。”

原來何雨心細如發,她早已把剛才飄落在鎮墓獸頭頂的蛛絲提取在物證罐內。

“好主意,那你就別去抓蜘蛛了,快跟我找人去!”

警察們走後,館長秦伯翰披衣從屋角處踅了出來。這幾天他寸步未敢離開博物館,以便隨叫隨到。這起驚天大案的發生,遠比他最初擔憂的後果可怕千百倍。他的精神幾近崩潰,發案後不吃也不睡,稍有什麽動靜便心驚膽戰。

院內孤月高懸,照著他孑然晃動的身影。從黃河大學考古系畢業,他在博物館已經呆了二十多年了。青年時代的一場愛情變故,早使他抱定了終生獨身的念頭,常年面對青燈古刹,潛心鉆研白雲塔和梁州城的歷史,幾乎把梁州地下開掘的墓穴鉆了一遍。他好古成癖,已經達到了癡迷的地步,早年醉心收集古錢幣,被齊若雷取綽號秦半兩,這名號不想一來二去竟然傳開了。以後他又專攻篆刻,多年來,他把梁州地下考古的成果用篆刻圖譜記載下來,做成了十幾米長的《城摞城圖譜》,這批新出土的壁畫也自然成了他的心肝寶貝,正在被補入這卷圖譜之中。此時,這老頭子看四外無人,先是溜進專案辦公室,偷眼看了一遍擺在桌上的文物照片,繼而躡手躡腳走向白雲塔,消失在黑黝黝的塔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