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天雷

在接連幾天對楊峰的跟蹤、摸排中,我還沒取得突破性進展,先接到了我師父的調令。戴天的精明之處體現得淋漓盡致——甩得一手好鍋!他向來就是不管自己跟誰穿一條褲子,只要擠著他了,他就給對方蹬出去,自己把褲子穿好的主兒。

夏克明這件案子也是糾結。由於是劉俊遇害,我接了這起案件,隨著深入調查,牽出了龍美玲人車走失。到這裏戴天就把這案子從我手裏抽走交給許鵬了。許鵬深入調查良久,又出了他賭博的事情,這案子又被移交了回來。移交回來我也二話不說就上馬,投入了大量心力。這眼看柳暗花明又一村了,上面下來了督辦,戴天就出面說我辦案沒成效,他這做法就像“無頭”了。

他背後桶刀也就算了,他還當面插刀。明面上是向著我說話,實則給我引天雷:“師父,師兄應該很快就能破案了,畢竟他已經有眉目了。”

他說完之後,當下我就知道自己歲泥了。師父一貫管眉目叫玄學。搞刑偵工作,從他帶我那天起就跟我三令五申:“萬不可聽風就是雨,必須穩紮穩打,必須窮盡所有可能,因為它是瞬息萬變的。”

果不其然,我師父就是我師父,說:“鼻子和嘴巴呢?”

這已經給我留了天大的面子。擱我小時候,他就直給了。他又不是沒直給過——“你不管是不是我徒弟,搞起案子來不管有沒有委屈,一邊靠,你立過什麽樣的功勞跟我這兒都沒用,你這案子換人

就這樣,我灰頭土臉地滾出了這個案子。我這把年紀,還帶著一個小隊,沒成績,也掙不來臉面。

接手人是何傑。交接工作倒真是順利,何傑不僅一早就盯住了夏克明,何傑還參與過我們的案情研討會。也虧的是何傑,他還安慰我道:“你師父你最了解,他就那麽一個一板一眼的人,沒情面可講。全是為了工作需要,寬寬心。再說了,他還不知道你嗎?你辦事他向來放心,最知道你為案子能投入多少心力。他也不是朝你開炮,換誰都一樣,這案子太坑人。”

這我都懂,我也理解,而且我承認這案子我辦得不夠漂亮,戰線拉得太長了。我只是不知道回去之後跟大家夥兒怎麽交代。這不是面子不面子的問題,是我親歷這個案件,跟大夥兒一塊起早貪黑賣命幹,孩子們也好,王勤也罷,哪個不是心力交瘁?哪個不是全神貫注?這可倒好,臨門一腳了,我們一隊人全給踢了。倒不是說非要拿這個案子出人頭地,但這案子確實能給臉上增光。我們雖然不圖名不圖利,但誰還沒有個好勝心了?太打擊大家夥兒的積極性。

大數據年代,刑偵技術又有了高科技加持,看上去我們的工作簡便了、高效了,甚至跟電視台聯動的那些宣傳性節目播出去,老百姓都覺得刑偵工作是個人就能幹了——看看視頻不就能追蹤犯罪嫌疑人了嗎?這種導向性我真的不贊同。刑偵從來不是簡單的工作,刑偵也從來不是靠高科技就能解決的工作。現有的,包括未來會發展出來的一切,它們只能說是給我們帶來了良好的、給力的、輔助性的東西。偵查,永遠離不開人。其他所有,只能給我們提供參考,樹立我們對某個案件的初步看法。

無論哪個年代,我們刑警許多經典的案例,都跟這些沒多大關系。其實看錄像、看視頻就是走訪的一種形式,前提條件還得是有這個條件,沒監控視頻還不破案了?照樣得去破案。就拿那起批發市場廁所碎屍案來說,沒有有利條件,就得回歸質樸,廁所來來回回無數個人裏才有一人看到有血跡,這一個線索出來需要我們大量的人力工作。而有的死者哪怕是一個假牙,就能給我們折騰死。假的還好辦,假的我們還能查從哪兒做的,得查出來。包的金牙呢?那我們就照死裏幹吧!走訪工作就是如此,只能說現如今我們的走訪工作相對來說具體了,有更細致的範圍和目標了,但工作本身它是不變的,我們還是得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再比如查小票就是其中一類,其實它也跟走訪的道理一樣。還有一個我們找屍體、找屍源,一個碎屍出現了,周圍就得全面進行搜查,一戶不能差,所有戶兒全得搜一遍,以防屍體在這樓上被人殺了扔這兒都不知道,出現這種低級錯誤就別幹刑警了,所以周邊都得走一遍。警察破案不是小說、電影、電視劇裏的名偵探,坐那兒一想就能破案,我們移送審判得拿證據說話,證據不僅僅是口供,不是我們擊潰嫌疑人的心理防線就完事了,更何況沒有板上釘釘的證據,誰承認自己犯罪啊?有還不承認呢!這才是真實的人性!

刑警的工作,枯燥、瑣碎甚至是做了多少無用功,才能將出一點點線索。我做點兒、他做點兒,群策群力搞工作。說到底,一個整體的案子辦下來,不是一個人兩個人的厲害,一定是發揮集體的智惹。而有了高科技、大數據,包括各路精英助力的年代,我們的隊伍更壯大了。比如我們需要網安,搜火車,網安給我們提供大量數據,火車上有多少人,哪些可能是目標人物,後面有無數人在支持。技術,我們的批發市場碎屍案最後就是技術的細致,技術如果不給我們辦,沒那個黑苦養,這案子到死也破不了。還有法醫,法醫給我們確定屍體的死亡時間、致死原因,讓屍體“說話”,告訴我們他生前都經歷了什麽。一個案子的終結,需要一個團隊。而這個團隊的核心正是人,緊起來為同一個案子共同奮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