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屋遮風雨,一布遮肚臍(第2/9頁)

“啊?”夏新亮瞪大了眼睛。

“我都傻眼了,本來以為當警察,搞刑偵,特氣派呢。我背著包,進了屋兒,當時就說不出話了。這是刑警隊嗎?這是民工房!”

“為什麽呢?一進辦公室,刑偵隊當時一個隊將近有二三十人,就一間辦公室,一條長桌子,另外一個小辦公室裏面是隊長待的地方。後面還有三間房,就這三間房裏面塞了20多人。基本生活就是這個區域裏面,這個院兒是我們待的地方,工作在辦公室,生活在宿舍。一到宿舍,我就寒了心了,那小屋兒特別小,門還漏著風,窗前那個土呀,特別厚。還有那地面,真的,你一看就知道沒人掃地。”

“老同志每個人出去,都是溜光水滑的,都倍兒利落,襯衫有褶都得弄平了,可是一看床,你猜怎麽著?那個枕頭,一個枕頭躺得都發亮了。還有一個老同志,也是咱們隊裏的劉哥,他睡被套,特別逗,就一個被套睡了五年,而且沒洗過!不止他一個,這屋裏老刑警隊員都不疊被子,不洗枕頭,不洗被套,床上什麽都有,包括棉套都有。一個老刑警能蓋著棉套睡三年,每個人的枕頭都亮了,全是油,一拿起來朝上面吐口唾沫都能滑下來。”

“至於那扇破門,不用說遮風擋雨了,那個門兒都沒玻璃,是用木板子把那玻璃頂上,特別臟亂差。你說它能不是民工房嘛!後來就給了我一張床,上下鋪的床,一共住六個人,一個小房間,也就這屋兒一半兒大。住那兒之後,將近兩個月沒回家,陸續出現各種問題,實在是沒工夫。”

朝陽郊區有人報案,有個13歲的小姑娘叫人給強奸了。不是現在發生的事兒,是五個月前,孩子媽是個下地幹活兒的農婦,才發現閨女懷孕了,一問說是讓人強奸了。問她是誰幹的,姑娘說是夜裏叫人給拽進了麥子地,不知道是誰。

這屬於刑事案件,於是轉到了我們這兒。夏新亮昨兒加班寫一個結案報告,就沒從隊上走,睡宿舍了,等於吃完早點回來,就讓我逮著了。李昱剛折騰了一晚上電腦,這小夥兒自稱“黑客”,反正我是半信半疑。就這麽著,我把李昱剛從床上揪了起來,三人就結伴開車往朝陽趕。

路上我負責開車,倆徒弟開始討論案情。

夏新亮嘆了口氣,說道:“你說現在這當媽的也真夠可以。我覺得法律管的事兒吧,說少真不少,說多又有好多漏下的。你就好比當父母這事兒。真不是我說,也應該持證上崗,接受培訓,以考試結業。閨女讓人強暴了,這心是多大啊,五個月才發現!這平時對孩子到底有沒有關心?這是孩子啊,不是給水給飯就完了,得關心啊,得培養教育啊,得跟他們溝通啊。哎呦,真來氣。”

李昱剛的眉頭深皺,“昨兒我看新聞,也夠可以,又是把孩子鎖車裏的。這麽熱的天兒,室外都快40℃了,車內溫度一刻鐘就能飆升到60,可樂放進去都能爆炸,還有把孩子放車裏的。交規我看就應該把這條兒入進去,考試得考!這都什麽事兒啊,就這些不負責任的父母,還拿他們沒辦法,你又不能剝奪他們的撫養權,就算能剝奪,後續誰來撫養也是事兒,保育院根本沒能力……”

這倆人說得像模像樣,我沒插嘴,因為我還沒當過爹,也沒法“持證上崗”。但是以往的經驗告訴我,不要太早對某個案子或是某些人蓋棺定論。

到轄區派出所,副所長老張同志接待了我們,大家寒暄一番,老張帶我們見了當事人母女。女兒小茹身材勻稱,穿著寬大的校服,確實難以發現她懷孕了。母親白小菊一點兒都不白,曬得黑黑的,一看就是長期從事體力勞動的婦女,手上有層厚厚的繭子。

小茹母女跟我們說的和轄區民警說的基本無異,但我觀察著小茹,她基本不會擡頭與我們對視,假若視線相撞,或者需要擡頭回答我們的問題,她就會發生視線瞬間的閃躲。這可以理解為不自信,也可以理解為她有意隱瞞了什麽。中間我出來抽煙,與夏新亮交流時,他也是這個看法。

一般來說,未成年人遭遇性侵害,百分之八十都是熟人作案。也正因此,大多不會受到檢舉揭發。

隔著窗戶我往審訊室內看,小茹的身體縮得窄窄的,肩頭微微有些顫抖,她母親白小菊正用手指頭戳她的腦門,一副呵斥她的神情。都說,嚴父慈母,小茹的父親頭些年跑貨車出了事兒人沒了,白小菊可以說又當爹又當媽,也因此沒了嚴父慈母這一說。孩子很可能出於畏懼沒有說實話。即便不是熟人性侵害,也可能是早戀偷嘗禁果。這都還需要摸排。

口供說來說去也就是那些,沒什麽意義,我就讓這母女倆領我去案發的麥子地了。小茹領著我們走在烈日下,夏新亮撐開了遮陽傘給她打上,小茹連說不用不用,夏新亮說太曬了,遮一遮吧,小茹說我本來就曬黑了,夏新亮說遮陽是為了遮擋紫外線,預防皮膚癌,黑不黑不打緊,身體重要。我明顯看見小茹黑黑的小臉上透出了感激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