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屋遮風雨,一布遮肚臍

說起我這倆徒弟,都不是省油的燈。

李昱剛參加工作剛一年多,當初離開警院就進了隊裏,手持漂亮成績單入職。口頭禪是“我就是愛與和平本身”。據他自己說,當刑警是因為他有一個英雄夢。這夢他從五歲開始做,那會兒他披上床單就覺得自己能飛出去拯救地球;後來看超級英雄的漫畫,他倒清醒了許多,發現自己一沒變異可能,二沒金錢帝國可靠,遂決定現實點兒實現自己的救世夢。

迷茫許久,他決定當個警察,至於技能嘛,既然不會魔法也不能華麗變身,他選擇一頭紮進二進制的海洋。成果嘛,據說大前年的萬聖節,微博頭像一夜之間全變南瓜頭就是他幹的。真假不知道,他自己說的,我又沒地兒考證去。但不得不說,涉及互聯網、大數據這塊,你找他,效率一等一,從來不出錯。

我另一個小徒弟夏新亮也是高才生,入職比李昱剛早,履歷更精彩,嚴謹點兒應該叫人博士。相較於李昱剛,顯得有點兒書呆,但你跟他接觸久了,會發現這孩子很耿直,學問大卻不驕傲,文質彬彬,做事勤勤懇懇一板一眼,還特別低調。犯罪心理學是他的主攻課題,他說他一直都對人的內心世界無比好奇,這也是他投身刑警工作的初衷,國外這方面的研究起步比我們早很多,他們已有很成熟的一套體系,我們可以參考卻難以借鑒,他想在這方面盡可能多地收集資料,最終將它們梳理歸類為後世所用。

現如今世道不同了,掉書袋的吃香了。有個高學歷,起點就很高。我就不行,說我沒文化都不算罵人,一沒學歷二沒證書,辦案子全憑自己的直覺與這些年積累的經驗。用我媳婦兒的話說——活該你升不上去。

問題是,我也沒想升上去啊,你讓我去搞官僚那一套,我還不得像宮鬥劇裏的傻丫頭,活不過三集就得掛。隗哥有句名言,一人一個腦袋,一心不可二用,你搞案子想搞出名堂,就沒精力削尖腦袋走仕途,反之亦然。隗哥幹了這麽些年,也就是個中層,那些大官兒呢,老一輩都能把案子搞得風生水起,新一輩?呵呵。

“劉哥,你不洗洗去啊?都餿了。”

我說什麽來著,夏新亮這孩子就是耿直。要我看,也是搞案子的命。

“湊合聞著吧你。”我摁了他腦袋一把,“嫌這嫌那的。這大熱天兒又下雨,連雨帶汗,搞的就是這工作,哪兒來那麽多講究。別的不說,就這三伏天兒,打河裏給你撈上來一個泡泛了的,你聞聞。你再看看是不是我餿著好聞。”

“劉哥你怎麽這樣兒啊!”李昱剛聽完臉都綠了。

我樂了。上回他跟我出現場,是個殺人的,人死在屋裏兒一個星期,是鄰居報的警,還不是報警說殺人,是說鄰居家臭。當時李昱剛毫無防備的就進去了,結果吐得一個稀裏嘩啦,我還劈頭蓋臉暴罵了他一頓——你這是破壞現場!那會兒他剛到隊上也就一個來月。

李昱剛抱怨說:“我媽現在一進門兒就聞我,我脫下來的衣服都單獨給洗。就那回出現場鬧的,那身兒衣服我媽洗了三遍,最後給我扔了!潮牌哎!排隊搶購的!”

“你這才哪兒到哪兒,你知道我為什麽就穿最便宜的衣裳嘛,因為穿完就扔。”我彈了彈煙灰,笑著說。

“你就是瞎幹凈。”李昱剛坐到了夏新亮旁邊兒,“劉哥你知道嘛,宿舍裏就他事兒多,一會兒洗個毛巾,一會兒曬個被子。”

“你怎麽不說你臟啊!”夏新亮瞪眼,“你那被子都快睡出人形了吧!”

“誰在乎那點兒破事兒啊,每天累得賊死,我擱哪兒都睡得著。”

“你不是最在意形象嗎?成天不捯飭不出門兒,衣服上沒Logo恨不能自己畫一個。”

“這是兩碼事,我再精神我也得睡醒了再說,有地兒睡就不錯了,瞎講究什麽。”

聽著他們倆你一言我一語,我就笑笑不說話。

“劉哥,你給評評理。”夏新亮一臉不樂意,他這個潔癖擱隊上也是人人吐槽的對象。

“快都知足吧。”把煙頭碾滅,我笑著說,“你們都趕上好時候了。你愛幹凈,你就能幹凈。”我指著夏新亮說,接著又看向李昱剛,“你不愛幹凈,你不愛幹凈你隊友愛,還能給你掃掃地。現在咱辦公室、宿舍,都寬寬綽綽、都窗明幾凈吧?你們知道原來啥德行?”

“啥德行?”夏新亮問。

“你做夢都想不到!我那時候剛從體工隊退下來,打上包袱皮就奔刑偵隊了。到那兒之後胡同特別窄,特別窄的一個胡同,叫工體南路甲一號。不開玩笑,第一印象我就想,搞刑偵的怎麽這樣呢,太破了,破破爛爛的,三排平房,每個屋兒都沒一個正經門兒。毫不誇張地說,那會兒,你要找刑警隊,不用問,你直接找那個最爛的地方,肯定是刑警隊,最破的都是刑警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