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三合一火葬場)

殷予懷舉起劍, 眼眸愣愣看著前方。

是鸝鸝...

她穿著那身鵝黃色的衣裳,捧著一籃桃花,笑顏明媚地看著他。

“鸝鸝...”

殷予懷想上前去, 卻兩眼發黑,手中的劍怦然落地, 他也踉蹌倒在地上,隨著他的眼眸緩緩垂上, 那抹明媚的身影也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昏迷過去的前一刻, 殷予懷渾身顫抖。

鸝鸝連見他最後一面都不願嗎?

不願啊。

那些用瘋魔做外衣, 才能包裹起來的, 有關霜鸝的夢,在這一刻,悄然破碎。

殷予懷身體開始昏睡,靈魂卻開始清醒。

清醒地掙紮、痛苦與撕扯。

*

殷予懷再次醒來時, 已經是三日之後了。

他整整昏迷了三日三夜,無數的湯藥吊著, 滿地的太醫跪著,勉強撿回了一條命。

醒來之後,他沒有了前些日子的瘋狂舉動。

不再喃喃自語,不再喜怒無常,不再摟著一具焦黑的屍骨訴說遲到的愛意。

寢宮、書房、連帶著整個東宮的物件,都換了個幹凈。

曾經被一把大火焚燒成廢墟的廢院,推平之後, 也在殷予懷昏迷時,修繕了起來。

就像是, 一切都恢復如常。

連帶著, 東宮的太子殿下——殷予懷。

殷予懷從床榻上睜開眼時, 怔了一瞬後,眼眸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過去數天發生的一切,恍若一場夢。

在他腦中劃過之後,在這昏迷的三日中,被那場夢中的大火,燃燒得只剩下灰燼。

待到書青挺直身子,跪下扣頭時,殷予懷輕聲問道:“...在何處?”

似乎也不用多說,書青便知曉了殷予懷的意思:“在雪院那一片梅林中。”

“她會冷嗎?”殷予懷輕聲說道。

書青搖頭:“不會的。”

“可是雪院這個名字,聽起來太冷了...”殷予懷輕聲說道,像是在簡單地想一個新的院名。

...

許久未見殷予懷說話,書青擡頭看見,就看見殷予懷愣愣望著窗外。

書青手握緊,喚道:“殿下。”

殷予懷隨意轉過頭,有些輕描淡寫地說:“書青,我想去看看她。”

他不再喚她“鸝鸝”,因為在昏迷的那一刹那,閉上眼的那一瞬間,夢中無數個來回中,他看見她面上明媚的笑化為了刺骨的絕望。

是因為他,她才死於那場火的。

殷予懷輕聲咳嗽起來,整個人安靜得可怕。

*

雪院很偏遠,路上遇見的奴仆,都安靜地下跪行禮。

殷予懷心中了然:“換了一批人了?”

書青點頭:“是,殿下前些日子所做之事,如若傳出去,恐會引起紛爭。”

殷予懷沒有什麽表情,也沒有再問。

明明是夏日,拂面而來的是含著暖意的風,但殷予懷蒼白的臉,在風中,格外地蕭瑟。

“書青,孤今日才知曉,原來雪院那麽遠。”

書青應和,不敢多言,相較於前些日子的殿下,如今平靜從魘中醒過來的殿下,已經讓他慶幸萬分,書青萬不敢再多提起那個人。

於是書青只是回答了一聲:“是。”

到了雪院門前時,殷予懷久久沒有推開那扇門。

雪院偏遠,周圍十分寂靜。

殷予懷靜靜地看著雪院那扇簡單的木門。

他幾次擡起手,剛剛接觸到門時,又悄然放下。

最後殷予懷沒有推開那扇門,而是靜靜地坐在了院門前的台階上。

書青訝異地睜大眼,相較於前些日子魘中殿下的瘋魔,他更訝異的,是此刻殿下淡著神色,坐在一個小院子破舊的台階之上。

雪院裏埋著的,是“霜鸝”的屍骨。

殿下本不該如此淡然。

更不該淡然地,不顧禮儀,坐在染著汙泥的台階之上。

*

書青自小同殷予懷一起長大,從幽州到汴京,書青始終在殷予懷身旁。故而相較於旁人,書青了解殷予懷,很多很多。

在殷予懷從廢院出來的那半個月中,書青親眼見證了,殷予懷如何為霜鸝打破自己多年謀劃,費盡心思,即使將霜鸝囚在廢院,也要將霜鸝的人留在身邊。

故而,當廢院一把火被焚凈,侍衛尋到“霜鸝”燒焦的屍骨,殷予懷因此而瘋魔時,書青一點都不奇怪。

動心即情深,在這世間,書青找不出比殷予懷還適合這句話的人。

克制,權衡,謀算,這是寫在殷予懷骨子裏的東西。

從幽州到汴京,從廢儲到立儲,一路上,無數兇險。

殿下用在廢院中被囚|禁的半年,迷惑所有人,換來了大皇子與葭妃兩派勢力之間的兩敗俱傷。

書青還記得,在殿下即將被廢的前一夜。

殿下將他喚到密室中,同他講述了一夜,連何種情況,應該如何做,何時聯絡幽州那邊的軍隊,何時同孟老將軍聯絡,都近乎變態地算到了分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