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三合一火葬場)

即便曾經預想了千萬種可能, 無數次在夢中得到又失去,但霜鸝還是未曾想過,真相會來得如此血腥和殘酷。

會有一天, 在金碧輝煌的大堂之中,她的殿下緩緩從台階上步下來, 眸中滿是輕蔑和冷漠,輕笑著對她說:“孤說什麽你都信, 你怎麽這麽天真?”

是啊, 她怎麽...這麽天真呢。

明明從入宮的第一天, 她便下定決心, 這一生,都不要被這皇權的囚|牢|困住,明明她真的對自己說了很多遍,她與殿下之間如雲泥, 心動便是萬劫不復,明明...即使只是動心, 她都猶豫了很久很久。

為什麽,最後還是這麽天真呢。

看著面前眸光冷漠的殷予懷,霜鸝渾身無力,眼眸顫動了一瞬,隨後那雙好看的眼,就那樣,一點一點失去了光亮。

就像是暗夜中的那一束燭光, 陡然熄滅了。

這一刻,霜鸝眸中, 曾經因為殷予懷而有的星星點點的光, 在這一刹那, 散個幹凈。

她突然覺得好累,這半年來所有的疲倦,齊齊湧上心頭。

報恩留宮,跪地求藥,討要吃食。

一件件,一樣樣,最後換來的卻只是一句:“霜鸝,你怎麽這麽天真。”

真的...是她太天真了嗎?

可他會對她說:“霜鸝,你別離開我,我只有你了。”

會對她說:“你與我是患難之交,我不會忘了你。”

會對她說:“你和別人對我不一樣,等我東山再起了,一定許你為妃。”

原來,都是假的啊。

原來,她只是信了一個人的承諾,便是太天真了。

原來,天真便活該被玩弄。

霜鸝顫抖著眸,原本攥緊的手無力地垂下,她愣愣地望著殷予懷,突然不知道還要說什麽。

說她可悲的愛意,還是可憐的愛慕。

殷予懷冷漠地看著她,眸光仿佛一把霜寒的刀刃,活生生地剖開她的胸膛,剜下那顆鮮活躍動的心。

而那顆心,就連被鋒利的刀鋒刺穿的那一刻,還在為面前這個人跳動。

霜鸝喉腔中湧上來的千萬言語,在這一刻,頓然消逝。

她本應該說一些什麽的。

但是她一句都說不出口。

兩人沉默地相對著。

周邊寂靜得,只能聽見屏風後微微的響動聲,想來是哪個宮人來不及出去,此時又不能出來。

顫抖著,霜鸝覺得自己還是...應該說一些什麽。

霜鸝松開已經被咬出血痕的唇,試圖輕輕張嘴,卻不等她發出聲音,眼眸中含著的一滴淚,頃刻落下。

那滴淚落到了殷予懷修長的手指上,成了淡淡的水痕,殷予懷掐著霜鸝下巴的手松了松。他的視線有一刻在那滴淚上停留,但是那一瞬太短了,短到殷予懷擡起頭之後,霜鸝覺得,剛剛那一瞬,只是她的錯覺。

她曾經在他面前哭了許多次。

受傷,害怕,委屈,她的眼眸都是紅的。

殿下曾經輕柔地幫她擦拭過淚珠,很多很多次。每當殿下含笑輕柔為她擦拭淚珠時,霜鸝都能夠感受到久違的珍重。

殿下是第一個,讓她感受到“珍重”的人。

可原來,面對她滿眸的淚,他也可以無動於衷。

原來...那些珍重,也都是假的嗎?

那到底,還有什麽是真的呢?

霜鸝輕輕擡起手指,手腕上結了痂的傷口有些裂開,但她感知不到疼痛。

她渾身無力,頭腦昏沉,卻覺得自己從未有過一刻,比現在清醒。

這應該是她半年來,最清醒的時刻了。

所以當自己用染血的唇,輕聲問出那句話的時候,霜鸝並不驚訝。

她喉嚨已經嘶啞,血珠的腥氣從嘴角蔓延而下,直直地流入她細白纖弱的脖頸。

她輕輕眨著眸,甚至眼眸很努力地彎起了一抹笑。

她聲音很輕,喑啞地,恍若枯敗的枝葉無聲落於寂靜的秋。

她調動渾身力氣,輕聲又珍重地問了一句。

“殿下,您知道霜鸝愛慕您,是嗎?”

那顆被剜出來的血|淋|淋|的心,懸到了高空之中,鮮血淋漓從雲層而下。

成了雨,成了霜,成了霧。

成了幻象中的霜鸝。

而霜鸝,在等殷予懷的回答。

“殿下,您知道霜鸝愛慕您,是嗎?”

殷予懷握住她下巴的手緊了一刻,隨後輕笑著,隨意松開了手。

霜鸝輕輕地看著殷予懷。

她好像一片孤舟,飄蕩在汪洋大海之中。

她沒有方向,沒有前路,沒有彼岸。

但這些她通通都不在意,她只是想要一個答案。

她上前一步,像很多次在廢院之中的場景,輕輕地扯住殷予懷的衣袖。

擡眸望著他,重復了一遍剛剛的話:“殿下,您知道霜鸝愛慕您,是嗎?”

她已是一片孤舟,不在意汪洋風暴之下的四分五裂,霜鸝不知道自己的眼眸中有多少祈求,更不知道,這些祈求之中,有多少是希望聽見那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