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晦明晦暗(第7/7頁)

那高通事聞言也是黯然,半晌方才一聲嘆氣:“誰說不是呢?這些年輕人只曉得我們這些人小心老成,覺得我們保守畏縮,卻根本不知道我們為何如此?當日高永昌反,率渤海、高麗之眾與太祖爭遼東,一敗塗地後,才有大撻不野兄弟、杓合、你我,入了金國軍中,雖說渤海人在國中僅次於女真人一般,但咱們這些冒尖的卻反遭忌諱……剛剛那個是蒲速越吧?大(上白下大)的長子?”

高景山反應過來,即刻頷首:“是,他在原本那個萬戶中不服杓合的管束,杓合無奈,請我調度了過來。”

“難怪,但何至於此啊?”那高通事繼續嘆道。“當日五人,他伯父大撻不野戰死,他親父大(上白下大)出言怨望,受貶守渡而亡,我在都元帥府中,只因都元帥原準備讓我當希尹副手,做個宰執,便也被忌諱,若非你及時保我,也早就被殺雞儆猴了。與之相比,烏林答兄弟,雖也都元帥的心腹,卻因為是女真人,反遭任用提拔。還有溫敦思忠這種小人,撒離喝、奔睹這些年輕人,更是因為出身太祖嫡系而輕易飛黃騰達,而你與杓合,卻只是因為軍中本有兩個渤海萬戶的老底子,脫不開,才能繼續存身,蒲速越這種年輕人也只能在這兩個萬戶打轉,沒有施展的地方。”

原來,這高通事不是別人,正是粘罕心腹之一高慶裔,粘罕死後,賴高景山方存。

“不說這些了。”聽到這裏,高景山終於搖頭。“大金國終究是人家完顏家的,咱們吃人家糧餉,盡職盡責,問心無愧便好……今日喚通事過來,不過是漫漫長夜,宋人又不讓睡覺,不得不請通事陪我打發過去罷了。”

高通事,也就是高慶裔了,聞言頷首,便去端酒,但剛剛擡起一盞酒來,卻又不免正色:“局勢果真無礙嗎?”

“且看東南渡口。”當著高慶裔的面,高景山終於坦誠,卻不慌不忙以手指向了東南方向。“嶽鵬舉雖然年輕,卻絕非浪得虛名之輩也,絕非是做無用之功的人……我估計,他這是因為王伯龍不聽軍令,貪功現身,以及這邊大征簽軍,猜到了四太子要領大軍過來,所以一面收縮,一面準備走前奮力一搏……而此搏能不能成,不在城南耀武揚威,也不在城北如何潛行動作,卻在能否引水軍過此河口!”

高慶裔連連頷首:“故此,城南如何、城北如何,皆是虛妄,天色一明,館陶大軍南下掃蕩,都是空置,只看水軍是否偷渡河口?”

“不錯!”高景山冷笑以對,也舉起酒盞來。“不管南北,皆是疑兵、皆是佯攻,只有今日天色陰沉,月色被遮蔽,趁機河道偷渡才是真的。”

“可若是宋軍不偷渡呢?”高慶裔似笑非笑。

“那我反而要四面出擊,小心查探了。”高景山陡然一肅。“嶽飛絕不是抓不住重點的庸將,也不是會浪拋軍隊的混人,更不是不能催動部屬的虛帥……他這般動作,反而沒有偷渡,必然有其他要害動作!”

話音剛落,東南處忽然哨聲尖利,高景山與高慶裔對視一眼,卻是齊齊釋然發笑,然後舉杯一飲而盡。

然後掀開鍋蓋,去用燉魚。

燉魚帶起一片熱氣,將整個閣樓都弄得霧氣繚繞,結合著閣樓外的火光,登時晦明晦暗起來。

而幾乎是同一時間,距離元城數裏開外的地方,河對岸宋軍大營核心地區,大名城和故城中間,在此處不知道盤旋猶豫了多久的張榮終於還是轉過身去,乃是放棄了往大名城一行,轉而去幫身後那些人拖拽輪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