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取舍(上)(第4/5頁)

眾人紛紛再笑,其中卻不免多了幾分訕笑之態,而一旁的舟中領袖胡銓更是早早就只在吃東西,根本不置一詞。

一旁梅舍人也在笑,心中卻很清楚這是怎麽一回事。

且說,自他加入這個小團體後,不過一年時光,卻早已經物是人非……如今有才而與眾人立場不一的晁公武早已經漸漸不來;才學俱佳的小虞探花虞允文的官是半點沒升,但跟在座的老大哥胡銓一樣,屬於等到資歷和時機到了便可一飛沖天的那種,近來更是日益忙碌,在各處軍營、青苗貸點中流轉……這種情況下,免不了有一些湊數的平庸之輩,弄得席間漸漸沒了意思起來。

“誰可還有什麽有意思的言語?”停了半晌,眼見著店家那邊東西都被一群正當年的年輕官吏吃光,最後只上了一大盆水撈綠豆芽,有些不耐的胡銓便有了折返之意,幹脆直接再問。

“有一事……稱不上重要,但有些奇怪……或許值得一說。”一名還算靠譜的刑部員外郎蹙額以對。“諸位可還記得年前太學問政時有人在太學門前伏闕告禦狀?”

“是有此事……此事還沒了結嗎?莫非是什麽大案?”

“案子是福建的,一來一回就要兩月,何況事情也不是殺親爭產之類的惡事,而是一件挺無稽的小事。”

“原來如此,那它奇怪在何處?”

“事情是這般的,乃是說泉州那邊素來有番商聚居,也許他們在區間自起番寺,而近來泉州下屬一縣的縣學對面就起了一座番寺,但番寺是要念經的,不免影響學生上課,於是學生便告到知縣那裏……誰想到這麽簡單一件事,知縣卻只是糊弄,最後激怒了本地人,只覺得這知縣怕是也信了番教,便有當地士大夫尋到了在東京城的福建舊人,請求幫忙將事情鬧大,好處置這位知縣,順便將那番寺拆了。”

聽到這裏,端著一大碗豆芽的胡銓心中已經曉得是怎麽一回事,卻是在瞥了一眼側旁對豆芽發呆的梅舍人後嗤笑相對:“若我猜的不錯,刑部馬尚書那裏必然是站在當地士大夫那邊,要知縣做出解釋,再讓彼處拆了番寺的,結果福建地方那邊只是敷衍,反反復復就是維護那個知縣,事情就這般反復下來了,對不對?”

“對頭……福建那邊,大略上是支持那個知縣的。”那刑部員外郎當即精神一陣。

“懋修(梅櫟字),你以為如何?”胡銓果然問到了梅櫟。

梅櫟聞言也是苦笑搖頭:“能為何,還不是朝廷如今以財政為綱,萬事都圍著建財之事來做,政績也要看這個……莫說泉州下屬一個縣,便是整個福建,也多指望著泉州的番商能多跑幾趟……何況,上一次官家嚴旨拒絕了番商領皇家文書旗幟一事後,泉州番商的情緒也很大,這個時候,福建地方上自然不願意多事!真要是商稅少了一截,到時候影響仕途,算誰的?”

眾人恍然大悟。

“除此之外,還有一層。”梅櫟繼續苦笑道。“靖康以來,動亂自北向南,道學也隨著大舉南移,白馬紹興一事後,道學那邊多了許多士大夫的支持,以至於東南一帶書院林立,縣學還好,但所謂當地士大夫,十之八九都是跟道學有牽扯的……便是大司馬(兵部劉子羽)之所以將其弟帶出福建,也是怕他走了道學的路……所以依著我來說,這事也就是落到了大司寇(刑部馬伸)那裏,否則隨便換成誰,早就體貼福建難處壓下此事了。”

不錯,旁邊有人鼓掌以對:“但到底是落到大司寇手上了,而且此事道理也到底是在當地士大夫和大司寇這裏,福建地方上也只能轉著圈的跟刑部繞,遲早扛不住,然後說不得要鬧到都省相公、乃至於官家那裏去。”

眾人愈發恍然。

不過,那名刑部員外郎猶豫了一下,還是認真補充了一點:“此事大略如胡兄、懋修二人所言,但我說有些奇怪,還有其中一事,乃是說泉州知州卻跟福建上下皆不相同,是主張嚴厲處置此事,即刻拆了番寺的。”

“說不得是個道學人士,有甚奇怪?”

“若是這般,無外乎是此事鬧得會快一些,指不定馬上就要上到宰執、官家身前也說不定……但終究是件無稽小事,與朝局無關。”

眾人紛紛頷首,也都不再多言,此事就算過去了,而此時,連那盆水撈綠豆芽也已經吃光,眾人便齊齊看向胡銓,只等這位領袖開口,便要一哄而散,準備舟船折返,先尋地方放水,然後便各自回家去了……

然而,不知為何,胡銓卻一時有些沉默,片刻之後,更是失笑感慨,難得主動出言:“你們說了這些,我又想到了李學士進言擴大秘閣重臣規制這件事情,此事若說他存了私心,我是不信的,但他本人沒有,給他出主意的人,或者勸他這般進言的人,卻未必也沒有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