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後繼(第5/6頁)

依著趙官家的性情,這種情況下若是不趁機加賣一波北伐國債,那就不是他了。

對此,林景默雖然注意到了官家眼神,卻也只能平靜應聲。

這番對答之後,殿中復又重新安靜了下來……作為趙官家寢宮自帶的小殿,殿中明顯燒了火龍,眾人立在其中,頗感躁悶,卻依然無人開口。

畢竟,誰都知道,有些話還沒有提,而這些話只能趙官家自己先說。

實際上,除了呂好問外,幾位宰執一直並不是很活躍就是在等那些話題。

“太子的事情朕想了很久。”趙玖也終於喟然。“有了兒子之後,才知道當爹的難處……想讓他英明神武,又想讓他愚鈍樸實……不過,這不是朕能決定的,朕憂慮的是,如果立了太子,給了他東宮屬官,天長日久,父子之間難免要有禍患……不說什麽漢高祖漢武帝唐高祖武則天了,之前數年,太上道君皇帝和太上淵聖皇帝間不也是鬧得不可開交嗎?尤其是朕還勉強算半個馬上皇帝,說不得會有什麽更大的禍事。”

這話剛開口時,趙鼎以下,很多外朝重臣都立即去溫習了自己想好的進言,但沒說兩句呢,這些重臣們復又無奈起來。

無他,這官家就喜歡隨隨便便說一些讓人頭大的事情……得病的時候怕被二聖搶了皇位,然後釣魚執法,逼迫大家出來喊著立太子那就立太子,病好了覺得二聖屁都不是了,又不想立太子那就不立太子,為什麽說啥事都要扯幾句父子相殘?

“但是不立呢,一旦朕有個三長兩短,就像一開始說的那般,如何才能確保北伐大業不空?”趙玖似乎沒注意到眾人的無奈神色,只是繼續感慨。“無外乎是要有個確定的服眾的繼承人,然後讓你們這些願意繼承朕遺志的,保著他北伐……你們說對不對?”

病都好了,就不要說什麽遺志和三長兩短了……連林尚書都懶的分析這位官家背後心意了,沒必要。

“是這樣的。”趙玖果然也沒有讓這些人接話的意思。“朕想了一個法子……叫做秘密立儲……便是說,朕寫兩份遺旨,一樣的,一份收到文德殿正殿房梁上當眾高高掛著,一份讓楊沂中替朕隨身帶著,這樣不論是朕在何處沒了,你們都能對照著立下新君。”

眾人怔了一怔,即刻認真思索起來。

旋即,趙鼎正色相詢:“官家的主意似乎是出自《舊唐書》,波斯素有此類制度……可官家,若是兩份旨意不一樣如何?”

“實在是不一樣,當然是以文德殿這裏為準。”趙玖當然不知道什麽《舊唐書》,他是抄‘我大清’來的,至於‘我大清’跟誰學的不關他事。“不過,朕不會弄出來兩個不相上下的隱性儲君的,必然要讓大家心裏有底,最起碼是心照不宣……”

言至此處,趙玖扭頭相對立在側門前的楊沂中,而抱著兩個匣子的後者會意,即刻上前,乃是當眾將兩個匣子先抱到了公相呂好問身前。

明顯有些措手不及的呂好問瞥了眼趙官家,小心翼翼打開上面一個,然後鄭重其事取出其中的明黃色絹帛。隨即,楊沂中復又將第二個匣子捧到了都省首相趙鼎身前,趙鼎不敢怠慢,立即如法炮制,取出了第二份絹帛。

“就是朕的長子,趙原佐。”

就在其余宰執和重臣神色肅穆,小心翼翼望著這兩張黃色絹帛的時候,趙玖卻根本沒有給這些人鄭重其事營造儀式感的機會,而是直接交了謎底。“眼下的情況沒理由繞過老大去給老二,當然,若是後來有了別的說法,要更替密旨,朕自然會再跟你們說。”

將手中絹帛小心翼翼轉交給身側樞相張浚以後,首相趙鼎思索片刻,卻是再度認真以對:“臣以為,官家此舉的意思其實是不設東宮?而非不立太子?”

“趙相公一語中的。”趙玖坦誠以對。

“若是這般,好處壞處都明顯。”趙鼎認真再對。“好處是少了東宮附屬,父子君臣之間可以少一些猜疑,但壞處是,太子沒有名位、屬官,不好鍛煉為君之能……”

這一次,輪到趙玖沉默了。

而許久之後,這位官家方才勉力笑對:“朕若說這才是朕一直裝病裝到今日的真正緣故,你們怕又覺得朕胡扯了,但這是實話……諸卿,你們覺得朕不問事的時候,宰執-秘閣-公閣這種制度運行的如何?離開了朕,是不是也挺好?”

殿中諸臣,自呂好問以下,包括沒資格在此時說話的幾位內臣,幾乎是齊齊一個激靈,然後擡頭看向了坐在那裏的趙官家。

“朕並無什麽石破天驚之意。”趙玖笑道。“也沒有什麽一蹴而就之心,只是這些天一直考慮繼任之事,偏偏兩個兒子又只是幼兒,那麽身為人父,想著自己兒子、孫子若是將來有能耐的,弄個宋之文景武帝當然好;可若是這孩子長大了像太上道君皇帝又怎麽辦?豈不是要弄出來一個宋煬帝?而這些日子,朕在後宮獨臥,外面流言不斷,算是明確起了政潮的,而你們以宰執領秘閣,雖然也有些波瀾,卻一直使朝廷運行妥當,朕不免就存了一二稍待之心……然後不免去想,若是宰執、秘閣權再大一點,再給公閣一點監督秘閣的權力,多少能把宋煬帝給變成宋靈帝……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