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無事

盡管建炎七年發生了很多事情,甚至趙官家因為財政窟窿無所不用其極,還累出了病。但那些事情,更多的是從統治者角度來說的繁雜事務,最多也就是讓官家與中樞重臣們感到辛苦,讓頂層權貴們感到惶恐罷了。

而對於黃河以南的絕大部分大宋百姓們而言,甚至對於相當一部分基層官吏而言,也包括那幾十萬禦營將士,這一年毫無疑問是非常輕松與舒適的一年。

因為這一年沒有任何大規模戰爭。

拋開邊境上的騷擾,唯二稱得上是成建制戰鬥的地方,無外乎是具有絕對水上優勢的禦營水軍年中時與北面試探性冒出頭的金國水軍在黃河上打了一仗,寥得小勝;然後秋收之後,得到示意的李彥仙組織力量出中條山對女真人控制的重鎮河中府發動了一場試探性的攻擊,氣勢很足,卻在女真太原援軍抵達後選擇了全線撤退、無功而返。

但這些動作,相對於往年動輒幾萬、幾十萬大規模軍隊調度,幾十萬、上百萬民夫的出役,幾千、上萬的傷亡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實際上,除了邸報以外,也的確沒多少人提。

就連趙玖自己都知道,打這兩仗的目的,更多的就是為了打仗本身,就是要告訴天下人——宋金還在交戰,宋金勢不兩立,遲早要打過去。

然後按照這位官家的意思,明年還得繼續打,而且要加大規模、增加頻率。

韓世忠、吳玠部,包括禦營中軍的一部分,都要參與到河中府的戰事之中……陜州在黃河以北的平陸城與中條山地區,是宋軍唯一保全的河北突出部,地位要多重要就有多重要,河中府作為將來北伐理所當然的第一落點,能摸多透就要有多透,大規模軍隊在不同河情的黃河上往來能做到多熟練,就要多熟練。

同樣的道理,黃河中下遊地區,因為特定的歷史緣故,存在著很多故道……這些故道肯定是不如在山東入海的主幹道來的寬闊、通暢,但問題在於,到了夏季盛水期,他們依然可以通行大船,是禦營水軍嘗試滲透到大名府周邊的天然途徑,更是將來禦營前軍、右軍進抵河北的直接通道,同樣也沒有理由放棄對這片復雜水域的爭奪。

此外,禦營海軍雖然是草創,目前也只是停留在搜羅海船、招募海盜的程度,跟被女真人帶走的偽齊海上將領李齊一樣,屬於三腳貓遞爪的水平……為此,少數鼓吹海軍撓女真人之尾的年輕官員還被持重長官給訓斥過。

當然了,因為後世養成的某種迷信,趙玖嘴上不說,心裏卻堅信,在自己的扶持與海運政策的加持下,禦營海軍將會迅速成長,成為另一個向北的突破點。

但是,還是那句話……這些都改變不了,整個建炎七年並無大的戰事出現的事實。

不打仗。

然後趙鼎和張浚雖然相互小動作不斷,卻整體上維護和呈現出了一個可能是四五十年間大宋政治最清明的一個階段。

那麽自然是百廢待興,生機勃勃。

哪怕是趙官家敲骨吸髓一般的聚斂軍費行動,也沒有阻止這個老大帝國的事實上大踏步復興。

政局日益穩定,生產漸漸恢復,人口開始稍有增長,嬰兒潮開始出現……就連趙鼎趙相公的公子據說都開始要找老婆了。

這種整個社會的自發愈合行為,其速度與規模遠遠超出政治家們的預估與判斷。

太學問政之前,戶部根據自己制定的那個厚厚財賦條陳進行下半年的檢查時,驚愕發現,財政恢復的速度還是比想象中來的要快。

那些倒塌的瓷窯,重建的速度比想象中快得多;那些被焚毀市集旁邊的交通樞紐上,自發的形成了小規模的貿易草市;原本被整個屠戮、焚燒的城市,迅速在幾年的和平後重新煥發了它該有神采……原本是白地的洛陽、南京(商丘),最為明顯,短短幾年而已,他們就恢復成了十萬人口以上的大都市。

而毫無疑問,這其中洛陽還會繼續快速恢復,這座城市的潛力太大了。

而且,財賦收入顯示,很多地方冒出來的新東西也都是他們年初制定這個財賦條陳時始料未及的……戶部官員對西域貿易表達了謹慎的樂觀,蘭州大市場的存在的確在他們考慮之內,可與此同時,陰山那裏他們卻沒有什麽想法,只是把彼處當做一個純粹的馬匹流入點而已。

想想也是,人口不過一兩百萬……甚至可能沒這麽多的草原,便是面積再大,又能有什麽說法呢?能有興靈平原那上百萬畝的良田有用?

然而,事實證明,僅僅是今年一年在克夷門收取的商稅便是一個龐大到讓人有些驚悚的數字……上半年還不顯,後半年開始,整個關西、巴蜀,各種奇奇怪怪的貨物都會從此處經過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