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詰問(第2/4頁)

同樣的道理,如果沒有禦營一次次頂住北虜,沒有禦營一次次反撲收復失地,哪來的趙官家恣意妄為,推開一個又一個既得利益集團,摒棄一個又一個從五代時便承襲的復雜制度,強行在中原與關西軍屯授地?

以至於後來在紹興強行驅逐官吏,在朝中強行推行原學?

便是眼下堂中所謂諸多官家心腹、官家一黨,如果沒有禦營一次次軍事勝利做底子的話,又怎麽會團結在趙官家身邊,成為官家心腹和一黨呢?

“潘永思。”趙玖聞言微微一怔,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那些事情,但他還是即刻在禦座中呼喊了馬伸提到的人名。

“臣在。”一人從一側近臣行列中閃出,恭敬相對。

“你聽到了?”

“回稟官家。”潘永思昂然相對。“臣聽到了,但大理寺日前早已移文著臣自辯此事,臣也早已有自辯文書交與大理寺卿,具言臣教導不嚴,以至於孽侄王博肆意攀咬無辜……”

趙玖沉默不語,馬伸也微微一怔。

“陛下,臣雖處嫌疑,但仍要彈劾刑部尚書馬伸因私廢公。”

也就是這一怔的功夫,潘永思居然反身一擊。“馬尚書固然為刑部主官,但才入京十日,連刑部上下官吏都未認全,如何便尋得在大理寺主審的三案要害?若是嫌犯為脫罪責,今日攀咬一個,明日攀咬一個,皆算是要害,豈不是到處都是要害?何況大理寺又沒有因為臣有品級便有所枉法,乃是正經移文翰林學士院經值日學士之手,著臣自辯……哪裏就要馬尚書於文德大殿當面詰問?還不是因為馬尚書道學名家,素來不喜臣精研原學,還屢屢資助太學中原學子弟?故以門戶之見橫生枝節?”

馬伸怔怔聽完,此時方才怒目:“若是以此來論,道學出身的人便做不得朝廷重臣了?否則與誰瞠目皆是門戶之見,皆是因私廢公?”

“馬尚書也知道自己是朝廷重臣,不是在做禦史了?”潘永思絲毫不懼。“刑部尚書之任,何其之重?一言而使人破家滅門,無過此任!而馬尚書入京十日,無憑無據,便在文德殿上迫不及待毀人清譽,內中含沙射影,更要絕人性命,是私是公,人心自有評斷!”

這話其實有幾分道理,但馬伸是何等人物,如何會怕一個外戚:“此言何其荒唐?老夫又不是在勾絕你性命,只是提醒官家,小心此事內中關節,本意乃是對大理寺卿行事粗疏而來的,至於足下區區一個外戚,需要老夫誠心對付嗎?便是陛下,又何曾在意過你們?!”

“外戚的清譽便不是清譽了嗎?外戚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嗎?!”

潘永思依然不懼,甚至聲音更大了起來,而有意思的是,文德殿上,不知為何,或許是猶疑於三大案的一體性,或許是潘永思其實說的有些道理,諸多重臣居然也都放任一名外戚在此叫囂。“此等視他人如草芥之輩,如何能做刑部重任?!況且刑部若對大理寺審理結果有所疑慮,自當移文大理寺質問,如何便要在文德殿上點汙他人?!”

馬伸終於冷笑:“怕只怕有些人連結成網,沆瀣一氣,使官家不能聞正論……老夫何嘗不知道接手刑部十日,太過急促,可若是過了此番文德殿大朝,說不得這三案便要稀裏糊塗過去了,到時候才是有負重托!”

殿中氣氛愈發怪異起來,少數幾名原本蠢蠢欲動的禦史此時也都憤然回列,至於潘永思,想了一想,也只是一笑,繼而拂袖肅立,好像是慫下來的樣子。

“官家。”馬伸見狀不以為意,只是繼續昂然以對。“臣還有兩個案子的要害要說給官家聽……”

“說來。”趙玖不喜不怒。

“回稟官家。”馬伸深呼吸了一口氣,重打精神。“另外兩案要害……如楊政案中,也有一處律法上的嫌疑,乃是說關西文武上下,對他殺妾剝皮之舉知之者甚多,尤其是禦營後軍內中,早有流傳,卻多有知情不報之事!”

趙玖面色不變,微微頷首:“還有呢?”

“還有張宗顏案……”馬伸愈發嚴肅。“誠如大理寺所言,此事牽扯軍中,尋常刑律難做憑據,得先讓禦營右軍處給個交代,可恕臣冒昧請問官家,一師之發,真能瞞過一軍都統?若禦營右軍都統張俊回文說不知,算不算張俊無能?若張俊回文說誤許張宗顏臨機決斷之權,此番無辜死在商河的千把將士、民夫,是不是就算是白死了?”

趙玖沉默以對。

“官家。”馬伸拱手而言。“臣知道今日讓官家為難了,但臣也非是潘永思口中妄言之人,否則真要是以台諫之風論事,今日韓世忠、張俊、吳玠早被臣一一彈劾了……臣既為刑部尚書,今日便只以刑部之身,請官家在一些律法論斷上給個確切答復!畢竟,天子口出成憲,有些事情,陛下不給個清楚條文,天下人始終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