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第4/6頁)

柴房裏火光沖天。

店裏的人急急去救火,柴房裏頭的人爭先恐後逃出來,有罪囚趁亂逃逸,官差急哄哄去逮人,等到天明火勢漸停,官差清點罪囚,少了四五人,柴棚裏也有燒焦屍體,施少連不見蹤跡,也不知是死在火裏,還是趁亂逃了出去。

這客棧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又是大雪封山,周圍十裏都埋在雪下,走出去索性也是個凍死餓死,差人們也不耐煩,都算作葬身火海,將死者名冊都報回金陵府。

消息先傳回方玉耳中,雲綺知道後大哭了一場,央著方玉幫忙去查實情的始末,報回來,說是未找到屍骨,不知生死,了無蹤跡。

甜釀又回到了金陵。完楊家,楊夫人想把甜釀帶回錢塘,被甜釀婉拒了,楊夫人無法,自己先匆匆回去料理家事,讓張圓和金陵眾人暫替她照顧甜釀。甜釀去信給王妙娘,請她來金陵收斂她親生女兒的骸骨。

喜哥兒也跟著王妙娘來了金陵,他已經長大了,比甜釀高出了許多,甜釀見了母子幾人,又哭了一場,王妙娘見了親生女兒的棺槨,回首半生,也是淚落漣漣。

雲綺有意為施少連立碑築墳,去問甜釀:“或是在江都立個衣冠冢,或是廟裏法事,你有何打算呢?”

王妙娘那時也在身旁,看甜釀木然神情,躊躇再三,最後斟酌道:“生喜哥兒的時候,孩子他爹說了一句話……前兩年我再回施家,有一日和少連說話,才猛然回味過來……”

“當年孩子他爹說,‘可喜可賀,我施存善今日兒女雙全’。”

甜釀猛然愣住,雲綺卻仍未回過神來。

“這世上,哪有人已經有了長子,在幼子出生的時候,還說兒女雙全的……”

“他一個長子長孫,把家裏的宅地和祖業交給喜哥兒做什麽……”王妙娘看著甜釀,“少連不讓我跟你說這些……”

甜釀緊緊閉上了眼。

他根本不姓施,他姓周……

過去種種,她不懂吳大娘子和施少連的地方,如今後知後覺,都懂了。

王妙娘把女兒的靈柩遷回江都,不放心甜釀一人獨居,把喜哥兒留了下來,喜哥兒年歲也大了,就安頓在金陵讀書,陪伴姐姐。

阮阮帶著潘媽媽找到甜釀,天香閣沒有被施少連變賣出去,按施少連和湘娘子的意思,天香閣早就轉到了甜釀名下。

天香閣其下產業豐厚,賬上的錢財足夠她揮霍一生。

那時候他變賣了施家裏裏外外所有的資產,都兌成銀票握在手上,說要去上下打點,將半數的銀子都存在了天香閣裏。

甜釀握著賬本沉默了許久。

她最後將天香閣的花娘盡數遣出,給她們錢財行囊,將天香閣的招牌拆了。

有些孤苦無依不願走的,想找個安穩地方生活的,阮阮招著眾娘子,來向甜釀討銀子:“她們過慣了好日子,你給的那些銀子也就夠她們吃穿幾年,過幾年坐吃山空,還不是做老本行,借我們些本金,讓我們做點小營生也好啊。”

她朝甜釀眨眨眼,貼在她耳邊悄聲道:“施公子說你有很多很多的銀子,讓我們沒錢了就來找你借,還說你很會做生意,讓我們來投奔你。”

阮阮老早脫離了張圓,在金陵城裏上躥下跳,日子過得比誰還快活。

楊夫人又從錢塘回來,她不欲甜釀整日郁郁寡歡,隔三差五耳提面命,幫著她張羅前後,要把當年在錢塘的香鋪重新開起來。

楊夫人知道施少連給她留了那麽些錢,心頭還是嫌棄他:“不用他的臟銀子過日子,玖兒,你自己快快樂樂的活著,幹娘來給你撐腰。”

秦淮河邊最是熱鬧,天香閣的樓宇不知從何時起改了模樣,悄悄開了一間頗為闊氣的香坊。

如果光景熱鬧,身邊有人陪伴,那日子很容易度過。

時光飛逝,這年的深秋,正是漫山遍野紅葉斑斕之時,甜釀帶著喜哥兒、寶月、阮阮和家裏一群婢女,去泛湖賞紅葉。

白日已經下過一場酣暢秋雨,眾人就坐在舟裏玩笑取樂,耽擱了回去,一直留到入夜,恰好雨停風歇,碧空如洗,一輪新月從天邊冉冉而起,河裏有肥美螃蟹,喜哥兒帶著婢子們在水邊釣螃蟹,甜釀在艙內坐了一日,看見堤旁紅葉鋪滿地,如錦繡地毯一般,想下舟走走,帶個小婢女沿著堤岸漫步。

堤旁蕩著艘不起眼的小漁船,艙內有人咳得厲害,一聲催一聲,急得像擂鼓。

舟內人喘了喘氣,也出了小艙,沿著一條小路,攀上了長堤,背手望月。

來人穿一身洗得發白的單薄布衣,身量修長,極瘦,那袍子空蕩蕩的,更顯得他病骨支離,形容憔悴。

新月探出雲層,月色如水,清清淩淩,照亮了來人眉眼和鬢邊的風霜。

兩人打了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