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聲盡(第2/8頁)

她讓了讓,有些反感,“這與你有什麽相幹?你也曉得他這個人,就是吃了啞巴虧都不言聲的。他是我見過的最善性的人,沒有為難我,可是我卻沒臉面對他。我原本坦蕩蕩處世,如今畏首畏尾,都是拜你所賜。所以請你離我遠些,算是顧念我了。”

他臉色灰白,氣得不輕,胸膛上下劇烈起伏著,“他是好人,我是十惡不赦的惡棍。可是就算我再壞,對你的心從來沒變過,難道要我挖出來給你看,你才能相信嗎?”

她別開臉冷笑,“學生無德無能,蒙夫子不棄,做了兩日夫子手上的棋子。如今晉陽王已死,二王對你也構不成威脅。哪天你想篡位奪權,必然不費吹灰之力。論理說我也該功德圓滿了,夫子還要從我這裏得到什麽?我還有什麽可供夫子索取的?”

她說話再不留情面了,那些掩藏的隱情像被撕掉了皮膚的肌肉,鮮血淋漓地暴露在空氣裏。他意氣起來,皺著眉道:“你的人,我要不夠,這樣回答你滿意嗎?”

似乎愛到了盡處,求之不得便會反目成仇。彌生又羞又憤,咬著後槽牙咒罵:“你簡直無恥之尤!”

他亦死死瞪著她道:“你為什麽這麽倔?隨性些不行嗎?你問問你的心,難道半點也不愛我了?”

“我的心早死了!”她接口道,“我若再對你動情,受的那些委屈就成了罪有應得。一個人經得起多少傷害?我年紀不大,心卻已經老了。你還要我怎麽樣?我再幫不上你什麽了,你就由得我自生自滅吧!以後是錦上添花,還是懸梁枉死,都不和你相幹!”

她這麽絕情,他還有什麽理由堅持下去?惶惶退後幾步,他點頭,“好,這是你說的!今天起一刀兩斷,再無瓜葛。日後朝堂之上有些什麽,你也別怪我無情!”

他終於說了這話,雖然是她期盼的,可是為什麽心那麽疼?滿腔苦澀催發,眼淚滔滔落下來。她忙背過身去拿袖子擦,然而止不住,像江水決了堤,堵都堵不住。

他還是想挽回的,“你哭什麽?不是應該高興嗎?高興擺脫了我這個大累贅,從今以後可以展翅高飛了。”

彌生眼淚封住了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真正要決斷,才發現對他的感情是長在身體裏的,要割舍形同剜肉。她也不知道何時愛得這樣深了,也許是他手把手教她寫字起,也許是他站在丁香樹下替她摘花做頭油起……想不起來了,也不必再想,就這麽煙消雲散吧!

她舒了口氣,“是的,我是太高興了。以後若有機會再見,請小郎繞道而行,免得見了面兩下裏尷尬。”

沛夫人站在門前聽壁腳,突然見他風一樣地旋出來,倒把她嚇了一跳。再看他,已經跨出門檻揚長而去了。她忙進裏屋看,果然見彌生趴在案上泣不成聲。她束手無策,垂著雙肩道:“既然到了這個份上,哭也無益,就這樣吧。”

彌生掉過頭來撲進她懷裏,嗚咽著,“阿娘,我心裏好難過。”

沛夫人紅了眼睛,一遍遍撫她的頭發,“痛不過一時,日久年深,活得自己都忘記了自己,還有誰惦記當初的年少輕狂呢?只是孩子,你太無遠見,將來堪憂。我在外頭聽見你們的話了,直聽得心驚肉跳。且不說他這刻奪不奪位,我敢肯定不出十年,這大鄴社稷就會落進他手中。到時候你怎麽辦?當真形同陌路,你無依無傍,靠誰去呢?”

彌生只顧抽噎,“阿娘別說了,我恨死了他,沒有他我還不活了嗎?不管怎麽樣,廣寧王府總還有我容身之處。”

沛夫人嘆了口氣,心下暗暗搖頭。如今走到了窄處,多想也是枉然。母女兩個相攜出了卬否,沛夫人又道:“我們明日就動身回陳留去了,你一個人在鄴城我真是不放心。還是九王想得周全,說要調你阿耶回京畿來。眼下你和他鬧翻了,也不知他還拿不拿這件事放在心上。你在二王跟前吹吹風,時不時提個醒兒,靠別人還不如靠自己的夫主。他手上有權,想個法子就辦成了。”

彌生應了,復穿過夾道進花廳。宴已經備好,只等人到齊了。慕容珩看見她進來,忙迎上前低聲道:“我找你半晌,你到哪裏去了?”

彌生笑了笑,“我回以前的園子裏取些東西,你找我做什麽?”

他支吾了一下,“也沒什麽,就是一轉眼人不在了……”見他丈母在邊上,太黏糊了怕惹人笑話,忙道:“九郎的婚事近在眼前,府裏也開始籌辦了。我想同你商量商量,咱們回頭出兩份禮的好。一份是我們兄弟隨的份子,另一份是你謝師的禮,你瞧行不行?”

二王如今有了討主意的人,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想起什麽就顛顛地跑來請示下。彌生點頭,“在理,就按你說的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