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無計(第2/6頁)

載清咧嘴道:“我辦事你不放心嗎?磨得又光又亮,我試過了,點著蠟燭也照得清楚。不過才送去的時候真掃興,鋪子裏的老板嫌棄得很。問我是不是掉進鹵水裏了,怎麽埋汰成那樣!”

彌生有點不好意思,“用得少,上回墊過桌腳。”

載清嘖了一聲,“你這樣的姑娘真少見!”轉而上下打量她,“那你如今要鏡子幹什麽用?還打算梳個驚鵠髻不成?”

彌生白他一眼,“我前日及笄了,師兄不知道嗎?及笄的女子應該梳妝打扮,休沐的時候還不作興我穿雜裾垂髾嗎?”

載清遲鈍地哦了聲,“你這趟回去有沒有定親?”

說起這個就觸到了她的痛處,她現在應該睜大眼睛觀察大鄴的親王們。可是夫子的眾兄弟都是有妻室的,她嫁給誰去?況且和夫子平起平坐也不太好吧,簡直大逆不道!

載清見她不答,自顧自地搖頭,“看你這模樣就知道沒有,若是定了親大概也不會回來了。你看看人家樊娘子,走一步路都透著神韻。”他把視線調到她身上,“你再瞧瞧你,一點都不懂得怎樣勾男人的心。”

彌生狠狠瞪著他,“你心裏愛慕人家,自然百樣都好!誰說我沒有神韻?我如今穿著和你一樣的袍襦,叫我怎麽展現我的綽約風姿?你見識淺薄,書也念到狗肚子裏去了!”

這話被別人聽見肯定驚脫眼珠子,但是她和載清在一起,張嘴閉嘴從沒有過好聲氣。大家都已經習慣這種相處之道了,不以為然,很是松散。

載清連連搖頭,“你沒有長進,好歹成了人,還這麽沒大沒小?我是你師兄,整日裏只知道同我耍橫,怎麽沒見你和龐囂高過嗓門?”

龐囂是夫子的左膀右臂,借她顆牛膽她也不敢跟他擡杠。她和載清落得有些遠了,下意識朝前看看,還想問問他過年可遇到什麽趣事,誰知那麽巧,夫子偏偏回頭一顧,眼裏含著警告的意味。她才想起來,夫子對她有過“三尺半”的訓誡。彌生忙不叠估算載清和她的距離,不幸得很,分明兩尺不到。

她頓感頭皮發麻,針紮了似的跳開一大步。載清莫名其妙看著她,“幹什麽?抽風嗎?”

她惶駭地盯著夫子,“了不得,這下子死定了!”

慕容琤索性停下了步子,他一停不要緊,四周一圈的人都跟著站定了。個個鬧不清狀況,滿臉的不明所以。

這個劣徒!才吩咐過的話,轉眼就忘到後腦勺去了!他蹙眉望著她,“謝彌生,回去給我抄十遍《出師表》,明日一早就交給我。”

十幾道視線都朝她射過來,伴著甬道兩旁松風颯颯,彌生瞬間覺得天變矮了,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垂著嘴角,一副可憐的面相。夫子真是半點面子也不給她留,當著這麽多人罰她!怎麽說她已經及笄了,要罰也該私底下罰才對。

慕容琤視若無睹,掖著袖子復朝前去。到了屋前上台階,眼角下意識一掃,她沒有跟來,還立在那裏。載清不知和她說了什麽,被她飛起一腳踢中脛骨,直愣愣跌坐在了地上。

總要讓她長點記性才好,他狠了狠心邁進暖房。身後是那入了室的一幹弟子,鞋履踩踏的聲音在密封的屋子裏回旋放大。他到正座落了座,官署裏的太學博士們又來見禮,一堆拉拉雜雜的客套說辭,被他含笑敷衍過去。龐囂跟了他多年,很有眼色,稍待一陣便道:“夫子勞頓,諸位師長師弟們先請回吧!容夫子歇息會兒,我在這裏伺候便是了。”

眾人聞言紛紛長揖告退,慕容琤擱下手裏的茶盞問:“晉陽王府上可有什麽消息?”

龐囂躬著身道:“大將軍那頭倒平靜得很,但是宮裏的意思是叫嚴查……查來查去,最後不知落到誰的頭上。”

慕容琤頷首,“依你說,這樁事情誰的嫌疑最大?”

龐囂垂著眼沉吟良久,那口膠州音卻越發明顯了,“依學生淺見,四位嫡皇子中二王性雌懦,夫子淡名利。如今大將軍遇襲,恐怕最不利的就是六王殿下了。”

慕容琤不置可否,只淡淡一笑。隔了陣子站起來踱到窗前,換了個比較通融的口氣,“你去料理一下,在我官署裏辟個屋子出來。彌生及笄了,不方便再與師兄弟們廝混在一起。往後除了夫子教學,旁的都到單間裏去做。我有時忙,顧不過來,你是師兄,多指點她些。她雖十五了,到底還小。若是犯了倔或忘記了什麽,你好好同她說,別罵她。”

龐囂有一瞬回不過神來,古怪地覷了他一眼,未敢多言,領命應了個諾。

《出師表》全文抄寫,共有一千五百二十二字。若是抄上十遍……彌生覺得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說出來不怕別人笑話,她看著案上的文房四寶,哭得前襟都濕了。但是哭過之後沒辦法,還是決定挑燈夜戰。夫子明早就要,若是抄不完,接下來不知又有怎樣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