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蘇利文 1991年·秋天(第2/3頁)

我發覺自己的信念支離破碎得一塌糊塗,比難堪更加讓人不忍目睹。

這讓我封閉自己,也讓我更深刻地思考。然而,在這裏頭,一種潔凈無比、希望能活得更好的單純信念——沒有什麽比活著的人更重要的思緒——在其中萌芽生根。

這些轉變也使我開始真正面對心底那扇封閉的門。我獲得了一種全然的勇氣,可以用力打開門,正視我死去的妻子與女兒愛蒂。

所以今天,我決定徹底打掃,清掃倉庫,打掃我始終不敢靠近的記憶。

我在心裏想著:如果可以,我要想盡一切力量保護葛羅莉與羅亞安,保護這兩個活在現實中的人。

我把兩瓶啤酒全部喝光,做了個深呼吸,從沙發上站起身,準備走向倉庫時,門鈴響了起來。

究竟是誰會在這時候找我?我是不是應該照先前那樣假裝沒有人在家?但是這樣又可以維持多久?我嘆了口氣,滿心不耐地轉身走到門口。我站定在門後,從貓眼往外看去,看見羅亞安背著包站在外頭,一臉疑惑地正往裏頭瞧。

陽光籠罩著她的臉頰,金黃色的光芒使我眯起眼,心頭一片溫暖。

“你怎麽來了?”我把門打開。她迫不及待地鉆進門內,沖著我微笑。

“來看你啊。你這段時間在幹嗎?音訊全無,讓人很擔心!”

她把包放到地上,把一股幹燥的陽光氣味也帶了進來。她動著靈活的眼珠上下打量著我,再把視線停在我的臉上。我想她看見的應該是一個滿臉胡茬、既落魄又消瘦、幾乎丟了半條命的人。我沒回答,聳聳肩,低頭看了她的包。

“這裏頭不會又裝了一些怪口味的蛋糕吧!”我指指包。

她把手一攤,大笑了起來:“你這段時間搞失蹤,原來是因為害怕吃到蛋糕啊!”

“不是,我只怕香蕉肉桂蛋糕。那個東西……嘖嘖……簡直是不應該存在的恐怖食物!”我搖搖頭,滿臉寫著對那蛋糕的恐懼。

“沒有,裏頭沒有食物。”她把包打開讓我檢查。我作勢低頭,看見裏頭只有一個厚厚的白色文件夾。

我跟著她笑,緊繃與陌生感瞬間消失。她熟識門路地自己到餐廳泡了壺茶,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中等她。

細瑣的聲響從餐廳傳出。我望著旁邊窗子照進來的光線改變了屋裏的色調,耳朵聽得見角落裏壁鐘的聲音,滴滴答答,也聽見外頭汽車的引擎聲與街頭的喧囂聲柔和地重疊在一起。

我感覺今天會是一個晴朗的好天氣。

亞安端著一壺茶走過來,坐到我的身邊。她替我與她自己倒了茶,桂花香氣頓時彌漫了整個屋子。她告訴我,她之前就想這麽做了,只是找不到我。這個包裏裝的是這段時間裏她與葛羅莉互通的所有信件。

她說因為覺得自己在這通信的過程中好像用這個方式面對了以往不敢面對的傷痛,也意外地平撫了悲傷,所以她從一開始就把自己寫給葛羅莉的信,影印了一份。

這個包裏,有她們通信的完整的內容。

“為什麽把信給我看?”

她把信從文件夾中拿出來,對齊疊好,放在沙發前的茶幾上。我瞄了一眼,問了她這個問題。

“因為,我想從你這裏確定,我的做法沒有錯。並不是我對此有疑惑,我很堅定地要把亞恩的死從心裏放下,但是我不知道在通信的過程中是否也真正地幫助到了葛羅莉。

“我真心希望她好好的,真心希望她可以從安娜之死中走出。”她說。

亞安接著跟我說起,前陣子她的母親打電話給她,要她回家一趟。

我把雙手交叉,安然地枕在後腦勺的地方,側躺在沙發上,仔細聽她說話,鼻子嗅聞著茶葉的芳香,眼角仍盯著屋子裏散落的光。亞安沒變,笑容與模樣仍舊是個單純的大女孩,我對這一切非常放心。

她告訴我,她已經很久沒回S鎮的家了。距離上次回家已經四年多了。

這期間的家庭聚會都是約在外頭的餐廳用餐,在每個不同的餐廳裏聯系情感。既然父母沒有強迫她回家,她也就順勢躲避著。但這一次接到母親的電話,她感覺自己的狀態似乎已經與以往不同,好像有了堅強面對的能力,所以她便順從著母親的心意回家。

一到家裏,打開那扇記憶中的門,當然什麽都沒改變,家中維持以前的模樣。所有已經泛黃、布滿歲月痕跡的東西與記號仍待在固有的位置中,積上一層厚重的灰塵和許多幹涸的心情。

她沒有多說什麽,用眼神環視了一圈,靜靜地忍受著。

母親先是拉亞安坐到她的書房中,熱切地說著最近的生活。她說起從學院退休後沒有事做,所以最近想要動手寫一本關於家族史的自傳體小說。這對於歷史系出身的母親來說,沒有任何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