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奇怪的快速移動的天空(第3/7頁)

想到媽媽沖著爸爸怒吼的情景,我有些動容。

“丹尼爾,別這麽驚訝。你父親和我爭吵了,這聽起來不尋常,但跟這世界上其他夫婦一樣,我們也有發脾氣的時候,我們只是確保你聽不到而已。你太敏感了,如果我們吵架的聲音太高,你會感到不安的,你會睡不著覺,吃不下飯。有一次,在吃早餐的時候,我拍了一下桌子,然後你就開始學我!你用你的小拳頭拍打自己的腦袋,我們不得不按住你的胳膊來阻止你。從那以後,我們很快學會了控制自己的脾氣。把爭吵積攢起來,控制住,當你出門的時候,我們再把它爆發出來。”

三言兩語間,媽媽已經整個顛覆了我對家庭生活的印象,就像家長不小心碰倒了孩子堆起的積木一樣。我記不起發生過這樣的事——打自己的頭,拒絕吃飯,不想睡覺,因為生氣而焦躁不安。我一度認為,爸爸媽媽是自發地達成了維持家庭安寧的共識。現在我懂了,他們只是要保護我,因為我需要安寧,這種需要就如同食物和溫度一樣,是生存的需求。是我的軟弱決定了家庭對我的庇護,以及父母的努力方向。

媽媽拉起我的手:

“也許我不該到你這兒來。”

即使是現在,她還在擔心我應付不來。她對我的懷疑是有道理的,就在幾分鐘前,我還感到一種強烈的沖動,希望她不要說話,保持沉默就好。我換了下姿勢,讓自己握著她的手,而不是她抓著我的手:

“媽媽,我打算聽,我已經準備好了。”

她並不相信,事實上,我自己也不確定。但為了掩飾自己的焦慮,我試著鼓勵她:

“你對爸爸叫喊,然後,你走出了屋子,你砰的一聲關上了門。接下來發生了什麽?”

把她的注意力集中在這件事上是明智的。她想申述和指控的意願是如此強烈,我能夠看出她眼中對我的質疑消失了,她又回到了講故事的狀態。她在我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我們膝蓋相抵,她壓低自己的聲音,好像在講述一個陰謀。

“我直接走到河邊去,那裏是這個農場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之一。想要生存下來,我們也需要一點現金。我們不能自己發電,而且每年還要繳納土地稅。我們的答案是鮭魚,我們夏天吃新鮮的鮭魚,並把它們煙熏貯存起來留到冬天食用。我們還可以把魚賣給魚販子,除此之外,我想到了更多的可能性。我們可以把農場的谷倉修繕一番——那裏之前是用來蓄養牲畜的,不過可以很容易地裝修成鄉村小屋。這項工作基本是零成本的,因為克裏斯和我都是幹活的行家裏手。一旦完成,我們就會把農場改造成度假村,吸引各路遊客。別看我們這裏不起眼,地處偏僻,但是這裏有新鮮的食物,如畫般的風景,還可以用更低的價格捕捉世界上最漂亮的鮭魚,費用比在蘇格蘭或者加拿大便宜多了。”

“盡管意識到這裏的重要性,但在最開始的那段日子裏,克裏斯很討厭到河邊去,他說那兒太荒涼。他不看好我們的計劃,沒有人會花錢到我們的農場來旅遊的,他就是這麽說的。當然,我承認在我們到達的時候,這個地方可沒有那麽漂亮。河邊叢生著齊膝高的雜草,到處都是棕色和黑色的蛞蝓,我從未見過這麽大的蟲子,差不多與我的拇指一般大。”

“河邊有一個木頭搭建的小碼頭,掩映在雜亂的蘆葦叢中。那天晚上,我站在碼頭上哭泣,我感到又累又孤獨。月色昏沉。幾分鐘後,我重新振作起來,決定到河裏去遊一圈,以此宣告這條河正式開始營業了!我脫掉衣服,把它們扔在一邊,然後跳進水裏。河水冰冷刺骨。當我浮出水面,我大口地喘著氣,我瘋狂地遊著,試圖讓身體暖和起來。突然,我停下了……”

“在河的對岸,一叢樹枝在晃動著。不可能是風的緣故,因為旁邊的樹葉一動不動,肯定是別的東西——有人在窺視著我,他在撥動樹枝,希望看得更清楚些。我獨自一人漂在水中,毫無抵抗能力。那裏離農莊很遠,即便是我發出尖叫,克裏斯也聽不見。接著,那叢樹枝開始移動了,它從樹上斷落下來,貼著水面向我漂來。我竭力想避開,但是身體不聽使喚了,我只能待在原地,雙腳踩著水,看著黑乎乎的樹枝靠近我。那不是樹枝!那是一只巨大的麋鹿的鹿角。”

“即便是小的時候,我也從未如此接近過一只麋鹿。我小心翼翼的,不想有一點水花或者聲音驚嚇到它。那只麋鹿徑直從我面前遊過,仿佛只要我伸出手,就可以摟住它的粗脖子,騎到它的背上去,就像我給你讀過的童話一樣,森林的公主騎在一只麋鹿的背上,長長的銀色頭發在月光下閃耀著光芒。我驚嘆於眼前的奇跡,那只麋鹿突然轉過身來,巨大的頭面對著我,它用黑色的眼睛凝視著我,溫暖的氣息噴在我的臉上。我的大腿感受到一陣陣水的波動,那是它強有力的腿在劃水。然後,它哼叫了一聲,轉身遊到岸邊,爬上田邊的碼頭,它矯健的身影完全顯露了出來,仿佛這片土地真正的國王。它把身上的水抖掉,蒸汽從它的皮膚上蒸騰起來,然後,它緩緩地往森林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