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郁蓉(第3/12頁)

這次當狄仁傑停下時,花廳裏再無半點聲響,所有的人都屏氣凝神地傾聽著,等待著狄仁傑的下文。狄仁傑目光閃亮,面容卻保持著平日的冷靜,他又說了下去:“本官考慮再三,始終覺得郁蓉在粥中下砒霜毒死許長史這種假設,表面看似無懈可擊,細細分析卻又疑雲叢生。因此本官決定換一個角度,重新思考整樁案件……於是,我又退回到最初的那個假設,也就是許長史是被粥中的砒霜所毒死的這個假設上。我想到,其實這個假設的依據是不充分的。

“許府中人都能證明,許長史當天早上只用了郁蓉小姐親手所煮的稀粥,但是假如當他用粥時,粥裏並沒有砒霜呢?並非沒有這種可能,因為當天早上許多人都進了許長史的臥房,乘著忙亂將砒霜投入粥碗是完全能夠做到的。但是,這樣的話我們就必須回答另一個問題,許長史又是身中何毒而亡的?他會不會在食用稀粥之前,就已經中毒了呢?而只是在服用稀粥的時候恰好毒發身亡?這種可能性同樣也是存在的,因為很多毒藥並非立即發作,從服下到毒發都有一段時間。即使是砒霜,假如服用的分量比較少,也會隔一段時間再發,而且症狀也更像普通的腹急之症,並不一定就當場置人於死地。由於以上這些分析,本官決定,將許長史死亡前一天晚上的飲食也一並考慮進來。因為夜裏的這幾個時辰恰是大多數毒藥通常發作的期限。

“那麽,許長史在案發前一天晚上吃了些什麽呢?根據許府管家的證詞,許長史前一天晚上由敬芝小姐侍奉了稀粥和湯藥,又由守夜婢女伺候服下了常年所用的養榮蜜丸。而這三樣東西,是許長史病倒以後,每天晚上都在服用的。難道它們會有什麽問題嗎?”

狄仁傑再度停下,從案上端起茶盞,慢條斯理地啜了一口。屋內依然鴉雀無聲,他用眼角的余光慢慢掃過每個人的臉。顯然由於提到了自己,許敬芝瞪大眼睛直視著狄仁傑,絲毫不露怯意,反倒有點兒挑釁的味道。在她的兩旁,郁蓉的面龐仍然被孝帽遮得嚴嚴實實,而許彥平則神色沉悶,不知道在琢磨什麽。對面,那三位姨太太個個瞠目結舌地看著狄仁傑,好像都被他的言論給驚呆了。

狄仁傑微微一笑,從袖管中抽出自許思翰房中所取之養榮蜜丸的盒子,先示意齊晟細看,隨即托舉身前展示給大家,道:“齊大人,諸位,這是本官在探查案發現場時,所找到的許長史服用之養榮蜜丸的盒子。一盒蜜丸共十二顆,湊巧的是,這盒蜜丸恰好在許長史亡故的前一天晚上被服掉了最後一顆,所以這裏就剩一個空盒了。湯藥服完無從查起,前一天晚上的剩粥倒還在廚房中,本官也查驗過了,並沒有問題。因此本官就轉向蜜丸。”

“許全!”狄仁傑呼喚一聲,許全驚得跳了跳,趕緊上前問:“法曹老爺?”

狄仁傑點點頭:“唔,許全你來告訴本官,你家老爺服用的養榮蜜丸,都是從何而來的?”

許全戰戰兢兢地回答:“哦,因……因老爺常年服用養榮丸,城北的仁濟堂每兩個月會送五盒過來,這七八年來俱是如此。”

“好,那這次送來的養榮丸,還有剩余嗎?”

“在庫房裏還存著兩盒。”

“你讓人去取過來。”

“是。”許全答應著向許彥平討來庫房鑰匙,派人去取。

許全退下,狄仁傑走到許敬芝的面前,輕輕一揖:“許小姐,在養榮丸取來之前,本官還有幾句話要問你。”

許敬芝擡起明亮的雙眸,在椅上微微躬身:“法曹大人請問。”

“好。第一個問題,許小姐是怎麽想到要親自伺候許長史的飲食的?”

許敬芝毫不猶豫地回答:“只因先父病倒以後,每日腹痛嘔吐、胃滿厭食,病勢沉重十分痛苦,偏偏郎中又說不出個究竟。我想,郁蓉沒有被打之前,都是由她伺候父親的飲食,一直好好的,或許是下人們準備的飲食不如郁蓉準備的幹凈?因此我才決定親自伺候父親。”

“唔。”狄仁傑的眼神閃爍,意味深長地問,“但是許小姐親自服侍許長史,也未能令病況好轉?”

許敬芝搖了搖頭,不覺露出悲戚之色:“確實沒什麽用,父親的病還是一日重似一日……”

狄仁傑追問:“郎中仍然毫無辦法?”

許敬芝潸然淚下,道:“郎中都說這病來得蹊蹺,還說父親年紀大了,這麽下去恐怕是兇多吉少,所以……所以那天早上我聽說父親亡故,還以為是因病所致,確實沒想到竟然會是中毒。”

狄仁傑頷首,又問:“那麽許小姐可曾把對長史病況的擔憂告訴過郁蓉小姐?”

“當然。我與郁蓉是無話不談的好姐妹。那幾天她被父親毒打後躺倒不起,我每日除了伺候父親外,還總會找時間去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