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郁蓉

兩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轉眼就來到了齊晟大人設定的最後期限日。這天一大早,狄仁傑身穿淺綠色七品公服,頭戴烏紗平巾幘,腰系革帶,腳蹬皂靴,神采奕奕地來到汴州刺史府正堂前。齊晟一見便連忙招呼:“懷英來了。啊,許長史的案子怎麽樣了?”

狄仁傑不慌不忙地朝齊晟作了個揖:“案件尚未查清。”

“什麽?你……”齊晟的臉色黑沉下來。

狄仁傑鎮定自若:“刺史大人,下官想請大人一起去許府祭拜一下許長史。”

“現在嗎?”

“是的,就是現在。”

齊晟狐疑地轉動著眼珠,上下打量狄仁傑:“懷英啊,長史暴卒的原因尚未查出,真兇逍遙法外,你我有何臉面去到許大人的靈位之前?又該如何應對許長史家眷的質問?”

狄仁傑微笑:“齊大人不必擔憂,今天下官請您同去許府,就是想來個現場定案。”

“現場定案?”齊晟瞪著狄仁傑,一副莫名驚詫的模樣,“懷英!你這是在瞎搞什麽名堂?”

狄仁傑正色道:“齊大人,以您對下官的了解,覺得下官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嗎?”

“這……”

狄仁傑朝齊晟一躬到地,鄭重其事地道:“齊大人,許長史的案子案情錯綜復雜,且牽涉到皇親國戚,必須審慎對待,但又不能推延時日,以免夜長夢多。下官經過這兩日的偵查,基本已理出了頭緒,只待與案件中的幾個關鍵證人一一對質,即可鎖定元兇,塵埃落定。”

齊晟喃喃:“鎖定元兇……”他猛然擡眼直視狄仁傑,“你的意思是郁蓉並不是兇手?”

狄仁傑道:“齊大人,下官現在只能說,兇手就在許府之中。還請您即刻跟我去許府走一趟,下官保證在今晨就讓此案真相大白!”

齊晟愣了半晌,方喟然嘆息道:“懷英啊,本官相信你的能力,必不會讓你我難堪。也罷,今天本官就隨你走這一遭。”

這一年的深秋天氣特別寒冷,陰蒙蒙的天空中總是堆積著大片厚厚的雲朵,將陽光中稀薄的暖意擋去。時而刮來的一陣西北風,卷起遍地黃葉,蕭瑟的寒意瞬間便穿透袍服,直侵入骨髓的深處。風過後,雲朵被吹散,但依然見不到陽光,只是天空變得出奇高遠而深邃。這個深秋,雖非嚴冬,卻更顯肅殺。

這個秋天,叫多情之人倍感牽掛,也讓無情之人悵然失落。

許思翰的府邸已完全是大辦喪事的模樣。高聳的黑漆府門從上至下貼滿雪白的麻紙,連銅門環上都繞了白色布條。門楣處懸掛的燈籠均覆上白布,在一陣猛似一陣的寒風中拼命搖擺,遠遠望去,倒真有點兒像白無常來人間索命。齊晟和狄仁傑剛來到門口,全身麻衣的許全便將二人迎了進去。

和上回見面時不同,許全這次三緘其口,沉默著陪同兩位大老爺走向內宅,顯得十分嚴肅謹慎。靈堂就設在正堂內,沿著府門到正堂的甬道兩側,高高搭起的靈棚上掛滿了白布的雲頭幔帳,並紮著素花靈幃的靈龕,家人仆婦們全都披麻戴孝,垂首跪在靈龕之內,號哭聲震天動地。狄仁傑和齊晟一路匆匆向前,雖然是在大白天裏,還是覺得寒氣入骨,全身冰涼。

許全引著二人踏進靈堂,正中一口楠木大棺材,供桌之上兩對白燭後便是許思翰的靈位。齊晟率先來到靈前,從許全手中接過供香,念念有詞了一番,還撩起袍袖擦擦眼角,才將供香插入香爐。狄仁傑稍稍退後,站在靈堂門口,眼睛的余光掃過整個靈堂。靈柩前跪伏在地的自然是許思翰唯一的兒子許彥平,兩旁的雲頭幔帳垂落,後面影影綽綽地跪著若幹雪白的身影,女人的哀泣聲不斷地傳來。狄仁傑明白,那應該就是許思翰的幾房姨太太,和許敬芝,還有……郁蓉,她會在嗎?這兩天裏面她承受了怎樣的煎熬和苦楚?她,還好嗎?

齊晟祭拜完畢,狄仁傑也上了香。許彥平按例對二人跪拜還禮,禮畢,便站起身來,臉上淚痕未幹,瞪著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道:“二位大人!家父突遭劫難、含冤離世,你們作為汴州百姓的父母官,又是先父的同僚好友,總要有所交代吧?光過來吊個唁可不行,彥平情實難堪啊!”

齊晟瞥了眼狄仁傑,硬著頭皮回應:“許公子,今日本官與法曹狄大人一起過來,就是想要借此機會,在許府將案情斷個水落石出,以告慰許長史在天之靈。因此……還請許公子安排一處僻靜之所,我們將在此地現場斷案。”

“現場斷案?”許彥平緊鎖雙眉,口氣中既憤懣又疑慮,但還是沉著臉道,“既然如此,就請二位到後院的花廳吧。許全!領二位大人過去。”他一聲吩咐,狄仁傑跨前道:“許公子,還請與本案有關的諸位盡數到場。包括各位夫人、許小姐、郁蓉小姐、守夜的婢女,以及許公子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