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郁蓉(第4/12頁)

狄仁傑緊接著逼問:“所以許小姐在事發前一天晚上突然離府,也只告訴了郁蓉一個,並請她在第二天一早你來不及趕回許府的情況下,代替你去伺候許長史?”

許敬芝蒼白的臉上泛起紅暈,但仍鎮靜地回答:“是的。郁蓉休養了十來天,傷勢大有好轉,所以我才如此托付。”

狄仁傑滿意地籲了口氣,又道:“最後一個問題,許小姐,你方才說許長史的病況十分蹊蹺,能告訴我這樣說的原因嗎?”

許敬芝顰眉思忖著道:“郎中都說不出先父的病因,此是一;服藥後毫無作用,此是二;病情每日反復,此是三。”

“病情每日反復?這怎麽說?”

許敬芝猶豫了一下,方道:“父親的病情每天早上最嚴重,因此早晨那頓稀粥通常吃不下幾口,甚至無法下咽。但到了中午和晚間就會好一些,如此反反復復,實在太煎熬了……”她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狄仁傑默默地等待了一會兒,等許敬芝稍許平靜些,又道:“許小姐,本官再問一句,許長史的病況是從一開始就如此嗎?”

許敬芝愣了愣:“似乎頭一兩天還不是,後來就一直如此了。”

“哦。”狄仁傑沉吟著,往旁邊移了一步,站到了郁蓉面前。事發以來,他始終沒有和她直面相對過,他知道是自己在刻意避免這一刻。在對一切還沒有完全把握之前,狄仁傑發現自己沒有信心站在郁蓉的面前,尤其是……不敢面對那雙目光。但是此刻,他出奇冷靜,案件到了千鈞一發的關頭,所有軟弱猶疑的情感湮沒無痕,剩下的只有最清明的理智,和令真相大白的決心。

“郁蓉小姐。”他低低地喚了一聲。郁蓉聞聲,擡起頭直視狄仁傑,他不得不稍稍避開那雙目光,但心神並沒有因此激蕩,他只是循著自己的思路,冷靜地發問:“案發那天早上,請問許長史的狀況如何?用了多少稀粥?”

郁蓉說話了,清潤的聲音似乎比狄仁傑的還要平靜:“那天早上我煮好粥端給義父時,他剛剛吃了幾口就突然翻滾掙紮,把碗碰翻在地,沒過多久就氣絕身亡了。”

狄仁傑擡高嗓音:“哦,許長史只吃了幾小口粥?”

“是的。”

狄仁傑正自沉吟,一旁的許彥平突然插嘴道:“幾小口粥又怎麽樣?只要下了砒霜幾小口也足夠毒死人了!”

狄仁傑對他微微一笑:“許公子請少安毋躁,本官還沒問完話。”他朝郁蓉點點頭,又問,“請問郁蓉小姐是何時進入許長史的房間,何時伺候許長史用粥,又是何時呼喊到眾人前來的呢?”

郁蓉條理清晰地回答:“那天早上我辰時不到就到了義父的房中。守夜的婢女菊香是等我到了後才離開的。隨後我就開始煮粥,煮完後只稍涼了涼,大概在辰時二刻剛過,我盛了小半碗粥,端給義父吃。但他才吃了幾口就……我又驚又怕,立即就叫起來。因門外一直都有婢女和家人守候,所以他們聽到我的叫聲馬上就進房了。”

狄仁傑望向許全:“是這樣嗎?”

許全連連點頭:“是,我聽到下頭來報、趕到老爺屋裏時,都還不到辰時三刻,碗裏的剩粥都還熱著呢。”

“很好!”狄仁傑突然擡高嗓音,臉上洋溢起堅定又昂揚的興奮之色。在座諸人都略顯詫異地盯牢他,就聽狄仁傑不慌不忙地道:“根據方才的這些訊問,本官可以斷定許長史並非被粥中砒霜毒死。而郁蓉小姐也並非是毒殺許長史的兇手!”

屋中不尋常地靜穆著,混雜著強烈的緊張和質疑。齊晟有點坐不住了,在狄仁傑身後輕聲嘟囔:“懷英,你、你說話要有依據!”

狄仁傑扭頭朝齊晟拱手,語氣頗為強硬:“齊大人,本官乃是法曹斷案,自然是在情理相合、證據無誤的情況下才做結論的!齊大人,諸位!”他跨前半步,一邊環顧著在座諸人,一邊道,“為什麽本官如此確定許長史不是被粥中的砒霜所毒死呢?道理很簡單,時間不夠!”

好幾個人一起發問:“時間?”

狄仁傑道:“對,就是時間!方才本官已經談到過,人服下砒霜這種毒物後,是不會馬上發病的。必須等到毒藥經過腸胃,滲入血脈才能置人於死地,這是常識。而這段時間至少要兩刻鐘。但是大家都聽到了,郁蓉自進入許長史的臥房到長史毒發、眾人應聲闖入,其間連三刻鐘的時間都不到。光煮粥就需要兩刻鐘,因此許長史絕不可能在剛剛咽下幾小口粥之後,就立即毒發而亡的!所以,不論粥中的砒霜是事發前抑或是事後投入的,都不是許長史致死的原因!”

“可是……”齊晟猶豫著發問,“或許郁蓉一進入許長史臥房就給長史喂服了毒藥?比如騙他喝水?在水中摻毒?那麽等到辰時二刻過了正好毒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