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投親(第3/12頁)

他一句話尚未說完,卻見那叫花子容顏大變,發了瘋般地猛撲上來,一頭把達特庫撞倒在地。達特庫原意是想嚇他一嚇,最好把人嚇跑了就可以白得個寶貝,哪想到此人拼了命,眼看就要行兇,於是趕緊松了手,叫花子搶回剪刀,朝街口狂奔而去。

達特庫好半天才從地上爬起來,驚魂未定地撫弄著被撞得生疼的胳膊,嘴裏連連念叨:“好險,好險,碰上個瘋子!”

楊霖慌不擇路地繼續奪路而逃,到了十字路口來不及看清路況,便直往對街沖去,險些就撞到一匹威風凜凜的漆黑大馬上。只聽這馬“唏哩哩”一聲嘶鳴,端的是反應敏銳,往後一仰,才算沒有踩到楊霖的身上。馬上之人卻差點兒被掀翻在地,猛扯韁繩方才穩住身形。

梅迎春拍了拍墨風的肚子,感覺它受驚不小,忍不住心疼地道:“真是找死,走路都不看一看,要不是碰上墨風,一條命就沒了。”

身後的馬車中有人在喚:“梅先生,怎麽了?”

梅迎春一聽這柔婉的聲音便覺心曠神怡,忙回頭笑道:“阿珺姑娘,沒什麽事,一個叫花子亂走路,差點兒撞上。”

沈珺松了口氣,轉回頭,卻看見身旁的何大娘掀起車簾,神情緊張地朝車外猛看,忙笑道:“何大娘,梅先生說沒事。”她見何大娘依然目不轉睛地朝外看,納罕道,“大娘,你在看什麽呢?”

何大娘又看了一會兒,才放下車簾,略帶悲戚道:“剛才眼花,好像看見了我的兒子。”

沈珺忙問:“真的?那要不要讓梅先生趕上去看看?”

何大娘苦笑著搖頭:“不會,不會是他。”

沈珺體貼地扶住何大娘的胳膊,輕聲道:“大娘,你不用太擔心。我們不是都說好了嗎?我堂兄是當朝宰相狄大人的衛隊長,我會求他幫你尋找兒子,我想他一定會有辦法的。說不定過不了幾日,你們就能母子團聚。”

何大娘神情恍惚地答道:“借阿珺姑娘吉言吧。”

馬車又前行不遠,便徐徐停下了。沈珺撩起車簾探看,梅迎春來到車邊解釋道:“阿珺,天色不早,我們就先歇在這個客棧吧。只待安頓停當,我便去尋訪狄府。”

沈珺飛紅著臉問:“不是立即去找我堂兄嗎?”

梅迎春笑道:“阿珺,咱們在洛陽人生地不熟的,萬一一時找不到狄府怎麽辦?再說就是找到了你堂兄,他也未必馬上有地方安置咱們,還是先住下妥當。”

沈珺低頭不語了。

梅迎春找的這家客棧倒是很清靜,門臉不大,裏面卻別有丘壑,居然還是個亭台水榭一應俱全的院落。看不見什麽住客,夥計打扮得像大戶人家的家人,舉止也十分得體。梅迎春將沈珺和何大娘安置在一個單獨的小跨院內,便向夥計問明尚賢坊的位置,出門直奔狄府而去。

時值傍晚,離暮鼓鳴響還有半個時辰不到,路上行人腳步匆匆,都在往家裏趕。梅迎春驚喜地發現,尚賢坊位處洛陽城南部,與南市距離不遠,走了沒幾個街口,他便來到了狄仁傑的府門之外。這還是他生平頭一次來到大周朝最高官員的府邸前,三間五架的朱漆大門上懸掛著鋥亮的銅獸門環,高達丈余的院墻一色粉白,果然是氣派非凡,但又沒有絲毫奢華鋪張的感覺。尚賢坊的整個街坊,光狄府就占據了四分之一的面積,其余的地方住戶寥落,街道肅靜,與梅迎春一路上所看到的洛陽城繁華喧鬧的景象迥然不同。他不由從心中暗暗感嘆,這才是一國宰相的氣勢和威嚴。

騎著墨風緩緩行走在空無一人的巷子裏,落日收拾起最後的幾束余暉,梅迎春能夠很清晰地感覺到投射在身上的警惕目光。他不由從唇邊泛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自己的形象有些特殊,引起關注很正常。只是梅迎春很清楚地知道,即使不是因為胡人的外貌,進入狄府周邊的所有陌生人也都逃不脫嚴密的監控,大周朝僅次於皇城的護衛級別,朝廷中最精幹的侍衛團隊之一,就在這裏了吧。想到此,梅迎春的眼前掠過袁從英清瘦冷峻的面容,就在幾個月之前,這裏的一切便是由他來組織和實施的,而且有十年之久。他是如何取得這個位置的?他要做得如何出色才能得到當朝宰相長達十年的信任?他又是如何幾乎在一夜之間就失去了這一切?短短兩天的相處,這個袁從英就已經給梅迎春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此刻,站在狄府高聳的院墻之外,梅迎春發現自己對袁從英愈加好奇了,他暗下決心,必須要花更多工夫去徹底了解這個人。

當然,梅迎春有足夠的時間去落實自己的想法,現在有更緊急更有意思的事情要做。他跳下墨風,下意識地理了理衣服,昂首挺胸地朝狄府門前走去。剛要擡起手敲擊門環,邊上的旁門“吱呀”地打開了,一個青衣家人探出頭來,狐疑地打量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