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洛妮克(第2/4頁)

對於這段新的關系,我不是唯一一個感到妒忌的人。奧利弗的女朋友對他突然獲得的提拔怒不可遏。在爸爸的堅持下,我雖然反對,但他還是開始在房子裏跟我們一家一起用餐了,最令勞拉醋意大發的是奧利弗寧願跟一個老頭和一個男孩在一起也不願陪著她。讓·呂克很喜歡他。奧利弗會陪著他玩追逐打鬧的遊戲,這種遊戲對年事已高的爸爸來說有點吃不消。等我終於把讓·呂克勸到床上去睡覺,他跟我聊起這一天發生的事情時,張口閉口總少不了奧利弗。我想起了皮埃爾,如果他知道自己有個兒子,他一定也會是個很好的父親。

勞拉有個哥哥名叫邁克爾,一天早上,他突然出現在廚房門口,自告奮勇要幫忙烤面包。這對大家來說都是個意外驚喜,唯獨安·瑪麗可能不會這麽認為,看見這麽個臉色蒼白的愛爾蘭大塊頭突然出現在廚房,她嚇了一大跳,一不小心摔倒在地,把手臂給摔斷了。如果能把一個七十七歲的老婦稱為姑娘的話,那她簡直像我廚房裏的“星期五姑娘”“星期五”(Friday)原是小說《魯濱孫漂流記》中的人物,代指忠仆、隨從;將其引申為“星期五姑娘”(Girl Friday)後意思則是“得力的女助手”。。她從一戰的時候就開始為我們家族工作了,前一年夏天我也曾經請她在廚房幫過忙,我們合作非常默契。她給我講述了許多關於我母親的故事,稱贊她傳奇般的美貌和她的慷慨。我時常提醒自己要多麽努力才配得上我父母留下的美名。1973年的那一天,安·瑪麗終於肯聽從我們的勸導,多年來第一次休假,回家去養好胳膊的傷。然而,七十七歲高齡的骨頭是沒有那麽容易愈合的,我知道我這幾個月得靠自己單打獨鬥了。

邁克爾並未察覺到自己就是這起事故的始作俑者,鑒於12點鐘一到就有三十張饑餓的嘴要吃午飯,而可憐的安·瑪麗又被送去了醫院,所以他很快被錄用了。所幸的是,邁克爾很聰明,而且烹飪主要在於演示和重復,所以語言障礙並不構成問題。然而,我很驚訝他對食物的了解竟然如此貧乏,甚至能叫出名字的香料都沒幾種。也許人們關於愛爾蘭人的說法的確沒錯,他們真的只吃土豆。邁克爾學得很快,而且他非常享受這個過程,對烹飪過程的方方面面都充滿了火一樣的熱情。不過我並不十分確定他是否還有其他目的,有那麽一兩次我發現他在偷看我,那眼神仿佛我是一種未知的香料一般,而他在猶豫是應該剝皮、烹煮還是種植。

有一天,他十分笨拙地為我撥開了眼前的一縷頭發,我突然意識到也許他有意要成為一名美發師,所以我讓他擺弄了一會兒我的頭發。當時我想,一位同性戀美發師,這還真夠符合刻板印象的。他是個同性戀,這再明顯不過了。

他的法語還是有些磕磕巴巴的,但當我過早地問起他的性取向時,他很順利地理解了我的意思然後一下子崩潰了,整個人淚如雨下。現在我才明白那表示他“出櫃”了,而我的話如同打開了一道閘門,他的愧疚、壓抑和對自我認識的困惑如同洪水一般噴湧而出。後來我弄清楚了他是對自己的朋友奧利弗懷有強烈的欲望,也就是他妹妹勞拉的男朋友。這簡直就是場災難。我向他保證不會告訴任何人,並安排他去見我們的鄰居毛裏斯,他已經公開出櫃,還會說一些英語。我是希望毛裏斯能夠給邁克爾一些建議,所以當我得知他帶著邁克爾去了同性戀夜總會之後我非常生氣。我認為這樣做也許有些太著急了,可這又關我什麽事呢?畢竟,他們都是成年人了。

這下我對奧利弗和邁克爾都有了充分的了解。勞拉則是那個將他們倆聯系在一起的人,很快她也在我的生活裏插了一腳。她是個可愛的女孩,多少有一點被寵壞了,奧利弗和邁克爾都在房子裏工作而她卻要一整天跟其他人一起待在果園裏,只有晚上才能見到他們倆,這一點讓勞拉非常不滿。基於這個原因,當那天她暈倒過去被擔架擡到屋子裏時,說得好聽點,我是有些懷疑的,我覺得這是她為了進到屋子裏,為了獲得一些關注而耍的小花招。可她面色蒼白還想吐。我的懷疑不無道理,但事實並不是我想的那樣。我把她帶到村裏的醫生那裏,經過她同意之後,醫生告訴我勞拉懷孕了。一開始我非常生氣。這是我第一年接收外來勞工,可先是那夥非洲人的事,現在又來這個。我得對我的雇工們負責,而從她這種欠缺考慮的行為來看,麻煩已經發生了。拋開性生活節制不談,避孕的方法可多的是啊。我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地跟她說話。她眼淚汪汪的,生怕我會把她趕走。可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求我不要告訴奧利弗,害怕會因此斷送他們的關系,雖然在我看來他們的關系很明顯已經走到頭了。他已經轉身愛上了我的家人。我不知該給勞拉什麽建議,所以選擇了保持沉默。她來自一個恪守教規的愛爾蘭天主教家庭。而我們的莊園裏雖然也有個家庭小教堂,但從小到大父親並沒有給我灌輸任何宗教信仰,我們也就無須像其他天主教徒一般因各種罪過而苛責自己。一個沒有宗教信仰的法國女人所擁有的各種選擇,對一個愛爾蘭少女來說可能是天方夜譚。勞拉才十九歲,但她也必須自己做出抉擇。她哥哥邁克爾非常擔心。她騙他說自己患了某種胃腸型感冒。我同意讓她在城堡裏住上幾天,然後還是把她送回了地裏。我把選擇權交給她自己。幾個星期之後,這些我都不關心了。不只是對勞拉,任何事我都不再關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