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托莉拿著背光的電子書蜷在被子下面。即使外面的客廳還一直燒著壁爐,小木屋裏的寒氣也愈發侵人了,屋檐下不時有冷風漏進來。但是她不願放下電子書睡覺,而是繼續點開了母親手稿的下一個章節。

卡車司機打開了前霧燈。山上霧氣繚繞,薄霧籠罩著陡峭的伐木路和路邊深綠色的針葉松,河岸邊還有初春尚未消融的積雪。

霧氣中突然出現了一個什麽東西的形狀。他眨了眨眼睛,就在卡車的右前方。

上帝啊。那是一個女人?赤裸著雙腿,身上披著獸皮,頭發糾結在一起,手裏還提著一把來福槍。他猛地一腳踩下了刹車,沉重的伐木車尖嘯著滑向了路邊詭影重重的迷霧中。他急忙輕踩踏板,努力想要避免拖車側翻,貨物灑落一地。或者是撞上那個不知道是什麽的生物。

他最終在離她只有幾英寸的地方險險停了下來,眉間不禁浸出了汗珠。那個女人轉過身來,擡起頭看向駕駛室,幽靈一般詭白的眼白上空洞的瞳孔讓他的心漏跳了一拍。她的身上布滿了灰塵混合著血液的痕跡,脖子上還系著一截繩子,赤裸著雙腿。

他用顫抖的雙手胡亂打開了車門,跳下車到了伐木路上。她猛地擡起手中的來福槍,槍口正對著他的心臟。他連忙舉起雙手。

“嗨,放松,我沒有惡意。”

她從瞄準鏡中瞄準了他,沒有動。

他一瞬間冒出了冷汗。

“拜托,我不是壞人。需要我幫忙嗎?”

她像是一頭兇猛的野獸一般死死的盯著他,似乎在權衡是逃走,還是殺了眼前的這個人,感覺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霧氣在她赤裸的腿邊繚繞。她穿了一雙靴子,但是卻沒有穿襪子。

這一幕突然擊中了他。他想起了去年失蹤的那個女人,還有彼時那張貼得到處都是的尋人啟事。

“薩拉?”他試探地叫她的名字。“薩拉·貝克?”

她驚訝得張開了嘴,微微放下了槍口,整個人似乎在空氣中漂浮了幾秒,然後轟然倒塌在了砂礫中。

他快步走到她身邊。脈搏微弱,皮膚冰涼,身上還散發出一股惡臭。是她沒錯,懷特湖那個失蹤的女人——肯定是她。他在很多地方都見過尋人啟事,應該是五、六個月前,就在冬天來臨之際。

他強撐著病痛的背把她拖到自己的卡車上。她裹在一張惡臭的熊皮裏,惡心的氣味讓他幾欲作嘔。他在駕駛室裏把她身上的熊皮扒掉,然後被熊皮下千瘡百孔的身體震驚了。她懷孕了,雙乳和四肢上的傷口都重度潰爛。他從急救箱翻出一張救生毯來把她裹了進去,然後又脫下外套蓋在她身上,還給她戴上了一頂羊毛帽子。

幫她把濕透了的皮靴脫掉的時候,她迷迷糊糊的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他的胸口有些發悶。她的腳趾頭都被重度凍傷了,烏黑發紫,想必有幾只是保不住了。

她的腳踝被擦傷了,鮮血淋漓,膿液從深可見骨的傷口裏不斷滲出來。

他小心翼翼地用一條備用的工作服褲子擦了擦她的腳。

然後,他用顫抖的雙手拿起了無線電對講機,撥出了接線台的號碼。

“快打911,”他和接線員說。“我覺得我找到她了——我找到薩拉·貝克了。她需要急救,我現在打算開車把她直接送到懷特湖醫院去——可以讓醫護人員在半路和我交接。”

托莉咽了一下口水。有冷風從門縫裏竄進來,窗外的樹枝嗒嗒嗒地拍打著窗戶,像是想要破窗而入。

 

柯爾把奧莉薇亞裹在身上的毯子往肩膀上拉了拉,然後給她倒了一杯茶。她用手緊緊地捧著這個滾燙的馬克杯,身上卻還是黏糊糊的冰冷。她的呼吸很淺,瞳孔微微擴大,顯然還處於剛才的震驚之中。

他快步走過去攏了攏火,又往裏新添了一些木柴。

“我給你拿雙襪子。”他走回了臥室中。

她抽屜裏的衣服已經一件不剩了。他最終是從她其中一個收好的包裏面找出一雙襪子。很顯然,她已經打算離開這裏了。這都是他的錯。他本不該像那樣親吻她,懊悔和自責一瞬間湧上了心頭。

回到客廳,他先是跪下來,打算在給她穿上襪子之前幫她搓一搓腳,促進血液循環。她躲閃著想藏起自己缺失的腳趾頭。“求你了,”她用很小的聲音道,“別碰我的腳。”

但他還是堅持捉住了她的雙腳,輕輕地按摩讓它們溫暖起來,甚至連斷趾也沒有忘記。他看著她的眼睛道。“你需要暖和起來。我幫你按摩一下,能促進血液循環。”

她的視線落到了他手中自己殘缺的腳趾上。柯爾明白她此刻的窘迫和羞恥。

他給她穿上了襪子。

“你的襯衫上有血跡,”她說,“我弄傷你了,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