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也許你沒見過莎士比亞喜劇中的帕克、奧布朗或提塔尼亞1,但我們社區的“仲夏之日日夜夜”慶祝活動也是怪誕如斯。這個籌款活動為期四天,有樂隊演出,遊藝團表演,還有騎馬和拍賣。其中最有特色的要數那燈光的布置:整個格林社區大大小小的樹上都纏繞著一串串的彩燈,夜晚晶瑩閃爍,光彩奪目,宛如森林裏那一群群的小仙子。

“日日夜夜”也因其美食而聞名。本地十余家餐館都推出他們的特色菜肴,大多攜帶方便,就像檸檬草湯、香料烤雞等等;相比之下,街邊的攤位就沒那麽講究,簡直就是垃圾食品的天堂:什麽比薩餅呀,棉花糖呀,以及香腸和煎餅之類的,五花八門應有盡有,光是那氣味就讓人垂涎了。

今天早些時候,一場猛烈的暴風雨襲擊了這一帶地區,但來得快去得也快。到了傍晚,明亮的陽光傾瀉而下,連青草都被曬得幹縮了。老爸、蕾切爾和我在大舞台前鋪了一張毯子,打算來聽聽披頭士翻唱樂隊的演出,當然也是為美食而來。每樣東西我們都買了一點,我稱之為“福爾曼家庭樣品”,有排骨,甜玉米棒,熱狗,皮塔三明治,卷薯條,外加檸檬水。甜食我們吃的是“粒粒雪糕”,那是一種由南伊利諾伊大學首創的速凍小顆粒冰淇淋。

我四下張望,看看道格和蘇珊來了沒有,來和我們一起聽音樂。老爸不吃排骨——他從不吃豬肉——但似乎覺得皮塔三明治的味道好極了;蕾切爾正狼吐虎咽吃著一盤薯條。我們吃完的時候,一陣微風吹過,帶來絲絲涼意,好像這天氣不大像盛夏時節,倒有點兒像秋天了。我繞道去買咖啡,回來時發現蕾切爾低頭看著毯子,心想她怎麽突然對這個編織感興趣了。

“怎麽了?”我遞了一杯咖啡給老爸,然後小心翼翼地放下另一杯。

她沒有擡頭,只是輕輕地說道:“有個男生在這裏,我不想見到他。”

“誰呀?為什麽不想見?”

“保羅·密西金,他欠我錢。”

我端起咖啡啜了一口:“真的?”

“幾個星期前他借了我20塊——呃——他說要請女朋友吃飯。”蕾切爾說道,卻一直沒擡頭看我。

我皺了皺眉。她這事一聽就不靠譜;是不是借錢給人家抽大麻了,只是拿女朋友打個幌子?要不要直接問她?後來一想還是算了;待會兒老爸不在旁邊的時候,我再想法子套出實情。“看來我女兒很闊氣嘛,我挺高興的。”

聽我這樣一說,她狠狠地瞥了我一眼:“人家發過誓說要還的。”

“什麽時候還呢?”

“什麽時候發的誓,怎麽說的呢?”

我看著她。

“大概一個月前吧。”

“但他到現在都沒有還。”

她撥弄著毯子上的一條線沒作聲。

我心中的怒氣一下就上來了,想壓都壓不住:“蕾切爾,你沒必要覺得不好意思喊他還,是他欠你的。無論你是出於什麽原因借給他的,他都該還。”這話又引得她惱怒地瞄我一眼。“他應該為自己感到羞愧!他父母怎麽教育他的?無論是從道德和品行來說,只借不還都說不過去。”我從提包裏拿出一包黃色的甜味劑,從頂端撕開,然後撒到我的咖啡裏。“要不我和他談談,他這是在耍你。”

老爸瞪著我,蕾切爾也看著我——她暫時忘了尷尬。

“你們盯著我幹什麽?”

“這些黃色小袋你買了多少?”父親問道。

“不知道。我就那麽順手抓了幾包在……”我越說越小聲。

“買這些東西你付了多少錢?”他的聲音很嚴厲。

他指的什麽我心裏清楚,但自尊心還是讓我強詞奪理為自己辯解。

“你知道現在一盒甜味劑賣多少錢嗎?即便在好市多2也差不多10美元了。”老爸那揚起的眉毛都擰一塊兒了。

祖孫倆的目光都投向我手裏的空袋子。

“那……‘道德多數派3’小姐,”老爸說道,“恭喜恭喜,你給自己的女兒樹立了一個很好的道德榜樣。”

蕾切爾用那種傲慢至極的目光掃了我一眼——那是青少年慣有的眼神:看吧,我早就說過。我把袋子揉成一團隨手往包裏一扔,垂頭喪氣地坐在毯子上。

樂隊小步跑上舞台時,我終於松了口氣。台上的四個男人穿著無領西服套裝,那是披頭士樂隊4早期的穿著打扮,那時的他們可真是天真無邪,只會問“我可以握握你的手嗎?”沒想這四人中有一個看起來還真有點像約翰·列儂。5

一上台他們立即開始演唱《一夜狂歡》6中的主題歌。跟隨著音樂聲響起,人群開始歡呼,尖叫,開始鼓掌,甚至有人已跳起舞來。我的眼光落到了一個女人身上:華麗俗艷的印花襯衣和寬松長褲,濃妝艷抹,法國式發髻;正跟著音樂節拍跳舞。看上去,這女人的經歷頗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