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2/4頁)

她帶我走過雜亂的客廳,沙發上有一團毛絨絨黑白相間的東西,它擡起頭嗅嗅,跳下沙發,好像認定我是一個新鮮味道,需要進一步探索。

“這就是布魯諾吧,”我說,它跑過來,使勁兒搖著尾巴,都快要飛起來了。“你的看門狗。”

弗萊希曼太太肩膀動了一下,揚起眉毛,表示認同。我彎下身子拍拍它。這是一條有比格獵犬血統的雜種狗,它把頭探到我手下,讓我拍,我撫弄了一下它的耳朵。一停下,它就跳起來抓我的褲子,好像在說“我讓你停才能停。”

“來吧,上樓。看看他的房間。”聲音刺耳,比起指甲抓黑板還要難聽。

我們上了樓,布魯諾在後面跟著。

“辛克萊先生什麽時候去世的?”

“4月12號。”

“怎麽死的?”我問。

她的聲音沉下來。“警方認為他把普萘洛爾和拉諾辛5搞混了。那天我帶布魯諾去散步,回來以後布魯諾就跑上樓大聲叫,就這樣發現他死了。真可憐。雖說他已經九十多歲了,但一個人就這樣突然去世,還是挺難受的。”

她打開一扇正面朝向的門,屋裏滿是塵土和酸腐的氣息。一張雙人床,床墊已被撤下,立在墻邊;另一面墻邊靠著一個五屜木櫃,窗戶底下放著一張小桌;還有一個衣櫥,裏面空蕩蕩的,只有幾個衣架;地上堆著幾個紙箱子。

弗萊希曼太太走過去,打開窗,一陣冰冷的空氣湧進來。“所有東西在那裏面了。”她指著紙箱子。“前兩個是他的衣服,我打算捐了;那個箱子裏是他的個人物品。”她轉過身,看到我在門口躊躇。“進來吧,親愛的,這東西又不咬人。”

我不太情願地走進屋裏,幫她把其中兩個箱子搬到一邊,她示意我坐在地上。我盤腿坐下,打開第三個紙箱,最上面是一個塑料袋,用紮口線系住的,裏面是剃須刀,一袋刀片,剃須膏,還有兩個棕色的塑料藥瓶。我看了一下標簽,是拉諾辛和普萘洛爾。

“這些就是他的藥——?”

“不是,那些運走他的人把藥也拿走了。這些應該是他以前剩下的。”

我隔著塑料袋研究這些藥瓶。“你是說,他是因為把吃的藥搞混了?”

弗萊希曼太太點點頭。“本來他應該一天吃四次普萘洛爾,一次拉諾辛,但這些藥看著太像了,很容易搞混。我有時候還這樣呢。我就在廚房裏貼了張表提醒自己——當然啦,吃過藥就得馬上去填表才行。”

我曾經目睹父親的生命隨年齡而衰退;但我和大部分嬰兒潮6期間出生的人一樣,從未放棄自己的青春,對於老年生活的諸多不便,幾乎沒什麽意識。優雅地老去是一門藝術,一門我還必須掌握的藝術。

塑料袋下面放著一摞書,有一本《西都爾》,是正統猶太教的祈禱書,其他的好像是從公共圖書館借來的。我拿起幾本一看:《二戰秘聞》,《納粹醫生》,《影之戰士:美國戰略情報局7》,還有幾本勒卡雷8的小說。

“他差不多天天都坐公交去圖書館,”她說。“附近新開了一個。”

我把一本書翻到最後一看,已經超過歸還日期幾個月了。我遞了一本給弗萊希曼太太。“這些書該還了。”

“天哪,”她嘆了一聲。“他們可別罰我款啊。”靠近箱底還有一個米黃色的金屬盒子,長寬大約十二英寸,三英寸高,看著挺適合用來放釣具的。我把它拿了出來。

“我打不開這盒子,”弗萊希曼太太說。“要不你試試看?”我把盒子拿在手裏。“噢,試一下吧,親愛的,”她唆使道。“你不想知道裏面有什麽嗎?”我咬著唇。他人已經死了,我覺得自己好像食屍的禿鷲一樣。她奪過盒子,來回扯著鎖扣。

盒子紋絲不動。

“對了,我房裏好像有東西能用上。”她放下盒子走出去。我聽到走廊對面的門打開又關上。一分鐘後她回來。“拿去。”她遞給我一個金屬指甲銼。“看看管用嗎。”

“弗萊希曼太太,這不太好吧。我又不認識辛克萊先生,這樣好像……”

“沒事兒的。”她擺了擺手,鐲子叮當作響。“辛克萊先生已經不會在意了。而且說不定裏面有什麽能說明他的身份,是哪裏人,那麽……”她聳聳肩,好像不必再多說。

我勉強接過指甲銼,試著用它把鎖撬開,但沒用。然後我又把銼子的尖頭插進去,來回扭了幾下,想把鎖扣弄掉,也沒用。想著利用一下重力,我把盒子倒過來,重復撬鎖的動作,但還是一樣。

弗萊希曼太太不耐煩地看著。最後,她搶過盒子,扔回紙箱。“我看算了。”

箱子最底下躺著一個系繩的布袋。我松開繩子,從裏面掏出一個鋥亮的銀色打火機,正面的圖案是一個歪戴帽子的男人,靠著路燈柱站著,反面藍色的機身上刻著三個首字母:SKL。我打開上蓋,摁了一下打火輪,火苗隨即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