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深夜才看到那封信。

下午我去學校接了蕾切爾,正開車回家,車載收音機裏大聲播放著《酒吧女郎》;我用手重重地拍著方向盤,想著回家還有足夠的時間切好洋蔥和芹菜,做一份砂鍋菜,讓蕾切爾吃了再去上鋼琴課;突然,12歲的女兒問起了性事。

“媽,你口交過嗎?”

“說什麽呀,寶貝兒?”

“你口交過嗎?”

我差點兒猛踩刹車!絞盡腦汁想要找到點兒恰當的詞兒來回答,不管什麽詞兒都成!可就在那時,我偷偷瞥了她一眼;只見她系著安全帶坐在前排,一雙藍色的大眼睛天真無邪。她是在試探我嗎?朋友們一直提醒我說,如今六年級的孩子和以前可大不相同了。

我關小了收音機的音量。“誰讓你問的?”

“哎呀,求你了,媽媽。你到底有過嗎?”

我掃了她一眼。不知怎麽的,她的眼睛好像不再那麽天真無邪了,甚至還閃出一絲得意的竊笑。

“20年以後再問吧。”

“媽媽耶……”

她一下子就繃起臉,氣呼呼的——這是那種只有十一二歲女孩才會有的表情。我在她那個年紀也問過同樣的事,而我剛才的反應也正像母親當年對我一樣;所以,我想她和我當時差不多。我換了個話題。

“學校裏怎麽樣?”

她深深地窩在前排座位裏,扭動了一下身子,伸出手臂,開大了音量。然後依次猛戳六個按鈕,最後停在開始的懷舊音樂電台。

“兩個男生打架,吃午飯的時候。”

先問性事,再說暴力——今天可真是個好日子!

“怎麽回事兒?”

“你知道塞米·桑頓,對吧?”

“當然知道。”沒人不知道塞米·桑頓。幾年以前,他的哥哥丹尼爾在芝加哥北面一個猶太人社區橫沖直闖,射殺了六個正統派猶太教信徒;以後在伊利諾伊州南部又射殺了兩人才開槍自殺。後來才發現他原來與伊州中部的一個新納粹組織有聯系。我還清楚地記得那個周五晚上的情景:我和蕾切爾擠在電視屏幕前,看著慘劇一幕幕揭開。當時,年僅九歲的蕾切爾問我:為什麽會是這樣?可偏偏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當時還頗為塞米難過——無論他多麽努力追求新的生活,都永遠擺脫不了殺人犯丹·桑頓弟弟的身份,永遠都逃不出這個陰影。

“喬爾·梅裏克是他的朋友。”

“喬爾就不知道了。”

“他住在薩默菲爾德,有個妹妹讀四年級。”

我聳了聳肩。

“哦,是這樣的。皮特·尼克爾斯開始罵塞米是‘納粹’,喬爾就打抱不平,要皮特閉嘴;皮特也罵喬爾是‘納粹’;喬爾就一拳把皮特打翻在地。”

車子拐進了我家那條街。“有沒人受傷?”

“皮特鼻子流血了,可他沒去醫務室。”

“學校怎麽處理的?”

蕾切爾沒回答。

“難道就沒人出來說幾句嗎?”

她搖了搖頭。

“恐怕應該有人站出來吧。”

“千萬別摻和!”她語氣十分驚慌。“媽,要是你去說了什麽,我就死定了。”

車停在了我家的車道上。

“好吧。不過,我要你知道,皮特的行為是完全錯誤的。任何人都無權那樣辱罵別人。”

她看著前面。

“仇恨畢竟是仇恨,不管自誰而起。”

蕾切爾抓起背包下了車。

“皮特是頭蠢驢,大家都知道。誰也不相信塞米是納粹。”

我這才松了一口氣;或許我剛才過分擔心了。看來,雖然我對蕾切爾的養育一塌糊塗,但她的自信心與適應能力依然很強。我從車裏拖出一袋買回的東西,搬進了屋。

“哎呀,媽,你到底口交過沒有嘛?”

見鬼!總是在我自以為處理得當的時候給我一擊。我把東西放在桌子上,突然聽見一聲竊笑。

我轉過身去。“什麽東西那麽好笑?”

只玩兒,媽”。

“什麽?”

只是逗你玩兒的!”她拉開冰箱,抓起一罐汽水就一溜煙沖了出去。

晚上等到她睡了以後,我和兩個朋友通了電話,一起討論該怎樣處理這種情況。蘇珊認為我處理得恰到好處。吉娜卻覺得很難說,最好是求助於單親家長熱線。吉娜是一位社工,她總是主張向陌生人敞開心扉。

到我終於忙完,倒了一杯葡萄酒坐下來的時候,已經臨近午夜了;這時我才想起還沒取回今天的郵件。

我們住在芝加哥以北20英裏的一個小區裏。其實我們以前住在城裏,並且打算一直住在市區的;但是有一天,我帶著蕾切爾從我們居住的湖景公寓小區步行去公園,走過街區盡頭人行道旁邊的一個大型垃圾桶時,好奇而敏銳的三歲女兒突然指著前面驚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