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3頁)

“媽咪快看,那兒有只胳膊!”

果然,一只手臂一動不動地吊在那兒。

六個月以後,我們就搬到了郊區。

有時我也想搬回城裏;這個學區的中小學盡管偶爾也會出點兒事故,但就各方面條件而言,在本州還算是名列前茅的;我們所在的社區雖然沒什麽獨特的優勢,但晚上外出也相當安全,哪怕是去公園也沒什麽可怕的。

問題在於我討厭打開信箱——因為信箱裏只有賬單,從無他物。但明天是周五,今晚拿了信,後面幾天就不必去,周一再去就行。於是,我匆匆穿上外套,沖向信箱——盡管已到四月下旬,春天之於芝加哥依然只是理論上的概念。

電力公司與燃氣公司寄來的賬單之間,夾著一個白色的大信封;這個大信封是芝加哥慶典活動辦公室寄來的。該辦公室是我的一個客戶,我曾為他們制作過電視紀錄片。我一拆開大信封,就掉出來一個小一些的淺黃色信封,上面貼了一張字條,字條上寫著:

艾利:這是寄給你的,很可能又是你的一個粉絲寫的。市長說把它退回去。看來你搶了他的風頭。丹娜。

我禁不住笑了。芝加哥市政府搞千禧年慶典活動,負責該活動的辦公室招標拍一部題為《歡慶芝加哥》的紀錄片,後來我中了標,當時自己都吃驚不小。結果,《歡慶芝加哥》成了我的最佳作品——該片采用資料影片、照片和訪談等方式,詩意地再現了芝加哥及其周邊城市的歷史沿革。片子首映於城市的慶典儀式,至今也還在電視節目中播放。稱贊該片的信件開始時如溪水一般源源不斷,現在已經變成了細流;盡管如此,優雅大度的丹娜是慶典活動辦公室主任,她收到這類信件後依舊一律轉給了我。

我把黃信封翻了個面,看到信封邊緣印著花卉圖案。我的名字“艾利·福爾曼”,是用鋼筆蘸著墨水寫的,由《歡慶芝加哥》節目組轉交。寄件人地址是芝加哥的倫特街,位於羅傑斯公園。我用小刀開啟了信封,抽出信紙;信紙上擠滿了難以辨認的字跡。

親愛的福爾曼女士:

希望你能收到這封信。我並不知道你的地址。我叫露絲·弗萊希曼。我們從未謀面,可是我不知道還能找誰。最近兩年來,一位名叫本·辛克萊的老先生租住在我家,他不幸於幾周前去世。然而我不認識他的任何親屬;不過我發現他的遺物中有一張紙條上寫著你的名字,於是我就猜想你可能是他的一位親屬或朋友。如是,請打個電話過來,我將非常感激。我覺得他沒有留下遺囑;不過,他所留下的幾件物品中可能會有一些讓人回憶留戀的東西。希望盡快收到你的回復。

簽名下面寫著一個電話號碼。我又倒了一杯葡萄酒。本·辛克萊?這個名字毫無印象。不過,在拍攝《歡慶芝加哥》的過程中,我們曾在十多個社區采訪了數以百計的人,其中是否有他呢?或許可以讓布倫達·庫恩思查對一下記錄。布倫達是我們攝制組的文案人員,她小心謹慎、一絲不苟,負責保管所有的記錄及其他資料。

但我還是頗覺奇怪,一個死去的老人怎麽會有我的名字?盡管我的這部片子熱播,我也不是什麽大人物。我實在想不明白,自己的人生和一個在出租房裏孤獨死去的老人究竟是怎麽有了交集的。

已到淩晨四點過一刻,我卻毫無睡意。或許是酒精的作用——酒精一轉化為糖分,我就像打了雞血一樣;要麽就是臨睡前吃了一些巧克力,還有可能是那封信讓我心神不寧,卻又揮之不去吧。於是我翻身下床,先去看了看熟睡中的蕾切爾,然後拿著信到了工作間。

工作間在離婚前是家裏的客房。

屋子不大,卻是一個絕妙的觀景點,可彌補其空間太小的遺憾。窗外有一株皂莢樹;夏日裏微風拂面,陽光透過樹葉而產生的亮光閃爍,使得任何人造的焰火都自愧不如。目光穿過樹葉向下望去,整片街區盡收眼底。當然啦,我們街區一般都平安無事;若是真的有事發生,我就會在那兒拉響警報——我的書桌恰好就在窗前。唯一的缺點就是太狹窄了,無法留客人過夜。

對我卻很重要。

我打開電腦,查閱該片的資料,搜索“本·辛克萊”。毫無結果。我又打開電子郵件搜索,還是沒有。於是發郵件給布倫達,向她詢問這個名字。

我走進衛生間凝視著梳妝鏡,糾結著是否要吃一顆安眠藥。一張四十歲女人的臉,灰眼睛,一頭波浪式的黑發——與我金發碧眼白膚的女兒形成了鮮明的對照。這張臉也凝視著我。多虧了經常步行,再加上偶爾去健身俱樂部,還有必須照顧蕾切爾,我的身體還算不錯,只是眼框細紋如織,黑發中夾紮著絲絲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