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4頁)

科頓看來見到他很高興,這是個好兆頭。他們就像一九四七年十一月的那個星期天那樣相互拍打著後背,不停地彼此說著:“你到底怎麽樣啦?”

科頓上上下下來回打量著狄克斯坦。“你還是老樣子!我的頭發都謝光了,還增加了一百磅的體重,可你的頭發都沒有發灰。你這一向過得怎麽樣?”

“我到了以色列,就算是做了農場主吧。你呢?”

“做生意,你知道的?來,咱們邊吃邊聊。”

那頓飯吃得稀奇古怪。科頓太太坐在餐桌的尾端,一語不發,也沒人理她。兩個沒有吃相的男孩狼吞虎咽之後就隨著賽車排氣的轟鳴聲早早離席了。科頓吃了大量的意大利豐盛食品,喝了好幾杯加利福尼亞紅葡萄酒。然而最捉摸不透的人物是一個衣著考究、長著鯊魚臉的男人,他的舉止有時像個朋友,有時像個顧問,有時又像個仆人,科頓有一次叫他軍師。吃飯期間沒有談及正經事。他們扯的都是戰爭時的經歷——大部分是科頓講的。他還述說了1948年狄克斯坦對阿拉伯人的突襲,是他從他的親戚那裏聽來的,講述時他同樣眉飛色舞。故事在傳訴中已經被添枝加葉了。

狄克斯坦判定,科頓從心眼裏高興見到他。這個人也許讓人厭煩。如果他每天晚餐都要陪著一個一聲不吭的妻子、兩個乖戾的男孩和一個長著鯊魚臉的軍師的話,這也就不足為奇了。狄克斯坦竭盡所能維持和藹親切的氣氛,他希望在他開口求援時,科頓有好心情。

飯後,科頓和狄克斯坦坐在書齋的皮圈椅裏,一名管家端來了白蘭地和雪茄。狄克斯坦沒喝酒也沒吸煙。

“你原先可是個酒鬼。”科頓說。

“都怪那場該死的那場戰爭。”狄克斯坦應著。管家退了出去。狄克斯坦瞅著科頓吮著白蘭地,吸著雪茄,心想,這家夥吃飯、喝酒、抽煙全沒樂趣,仿佛他以為他長時間這樣做,就會最終品出點味道。回想起他倆和西西裏的親戚們在一起純粹開心的事,狄克斯坦懷疑科頓的生活中還有沒有交下真正的朋友。

科頓突然間放聲大笑:“我記得在牛津的那一天的每一分鐘。嘿,你到底跟那位教授夫人,那個阿拉伯女子,幹過沒有?”

“沒有。”狄克斯坦幹笑著說,“她如今已經亡故了。”

“我很抱歉。”

“發生了一件怪事。我回到那裏,到了河畔的那棟房子,遇到了她的女兒……她長得就跟艾拉當年一模一樣。”

“別逗了。而……”科頓擠眉弄眼地說道,“而你跟那丫頭做了——我不信!”

狄克斯坦點點頭。“我們用各種花樣翻雲覆雨。我想娶她。我計劃好了下次見到她時就提出來。”

“她會點頭嗎?”

“我沒把握。我覺得她會的,可我比她大。”

“年齡沒有關系。你得增加些體重。女人喜歡把握得住的東西。”

這樣的談話讓狄克斯坦心煩,現在他醒悟了其中的原因:科頓定是要扯些雞毛蒜皮。這可能是他多年來少說為佳的習慣;也許是他的眾多“家族生意”屬於罪惡活動,他不想讓狄克斯坦了解(其實,狄克斯坦已經猜到了);或許還有別的什麽事情他不想公開,一些他無法分擔的不可告人的失意:反正,那個胸無城府、誇誇其談、容易沖動的青年,在這個胖子的身體裏早已不復存在。狄克斯坦一直想說:告訴我,什麽事情讓你高興,你愛著誰,你的日子過得怎麽樣。

不過,他只是問道:“你還記得在牛津時對我說過的話嗎?”

“當然記得,那時我告訴你,我欠了你一筆救命的債。”科頓使勁吸了一口雪茄。

至少這一點還沒變。“我來這兒是求你幫忙的。”

“說下去,提出來吧。”

“我打開收音機你不在意吧?”

科頓笑了:“這裏大約每周清理一次竊聽器。”

“那好。”狄克斯坦說著,照樣打開了收音機,“我攤牌吧,阿爾。我在為以色列的情報機構工作。”

科頓的眼睛大睜著:“我原本應該猜到的。”

“我將於十一月份在地中海有進行一次行動。那是……”狄克斯坦沒想好他得說出多少,決定還是盡量少說,“那是一次意味著結束中東戰爭的行動。”他頓了頓,想起了科頓原先的一句口頭禪,“我沒對你放屁。”

科頓放聲大笑。“你要是想對我放屁,我琢磨你早就來這兒了,等不到二十年的。”

“重要的是,這次行動不能追蹤到以色列去。我需要一處活動用的基地。我需要海邊的一座大房子,有小船可以就近登陸,離岸不遠處還得有一處大船的錨地。我在那兒的時候——兩三個星期,也許更長一些——我需要得到保護,不得有警察或其他伸長鼻子的官員來偵查。我只能想到一處地方滿足這一切要求,而且我只能有一個人給我幫這個忙。”